早在政和元年,童贯出使辽,将一人带回了宋,觐见宋帝赵佶。 此人姓马名植,原为燕云世家大族,在辽郁郁不得志,见到宋帝赵佶之后,便献上联金灭辽,克复燕云十六州之计,宋为之朝廷震动,据说不亚于三国孔明的“隆中对”。 初时,宋帝赵佶还不敢轻举妄动,较为谨慎,并告诫臣下及边将,不许轻启事端,不许随意生事等等,毕竟宋辽双方已有长达百年的“檀渊之盟”。直至政和七年,宋帝赵佶听闻金已攻过了辽河以西,辽灭亡只在旦夕之间,于是赵佶、蔡京、童贯等人便起了心思,便开始着急起来,赵佶也是频繁遣使通过海路前往北方,欲联金灭辽,克复燕云十六州。 宋金盟约在即,宋军即将挥师北上,因而此时解决西夏之事便迫在眉睫了,此次童贯领军出兵目的就是一劳永逸的解决西夏之事,要么攻灭西夏,令西夏俯首称臣,要么打残西夏,令西夏再无反抗之力,以便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已经是苟延残喘的辽,克复燕云十六州,以实现宋君臣上下几代人的梦想。 此次童贯议兵,打算挟横山大胜之威,出兵塞外,邀击西夏“残兵”,攻占西夏朔方,一举解决西夏之事,可军中数员大将,种师道、刘法等人,居然一致反对,如此不禁令童贯恼羞成怒,且心中是异常的焦急。 于是童贯指着刘法怒道:“君于京师时,亲受命于王所,自言必成功,今难之,何也?” 刘法闻言顿时为之语塞,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一时之间,却是无言以对,半响未说出话来。 当年刘法面圣,宋帝赵佶问起西夏战事,刘法言之必胜,宋帝赵佶闻之当然是“龙心大悦”... 可当年刘法只是说必然会击败夏军,但击败与攻灭是两码事,岂能同日而语?兔子急了还能咬人三口,更何况立国已达八十多年的西夏?此时你童贯童大国公仅凭数十万大军就想攻灭西夏?宋军此时还是疲惫之师,如此岂不是天方夜谭?宋与夏交战数十年,是互有胜败,是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就凭一次胜仗就忘乎所以了?就想覆灭西夏?童贯或赵佶等人如此想法无异是痴人说梦! 同时童贯或赵佶等人此举必然会激起西夏全国上下同仇敌忾之心,必然会拼死与宋作战,到时候只怕是后果难料。 同时出兵朔方与横山之战是完全不用的,横山之战几乎都是山地作战,相对来说是有利于步军的,而宋军却是以步军为主的。而朔方之地却几乎是草原,是平地,是有利于骑军作战的,如此没有个万全之策,岂能轻易攻取? 刘法、种师道等人征战多年,岂能看不出此处关键?岂能看不出此时若是冒然出兵朔方,将会令宋军处于极为不利之态势? 独独他童大国公看不出来... 但此时童贯已经给刘法扣上了“欺君”的大帽子,刘法想开口反驳,已经是心怯了,已经不敢说话了。 欺君之罪,即可杀头、抄家、灭门。 此时童贯的中军大帐之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无一人说话。 童贯冷冷的看着诸人,也是没有说话。 “一蛇吞象,厥大何如?”良久之后,李三坚在愤懑难当之下,于是愤然开口道。 “李经略,你此言何意?”童贯闻言顿时气得满脸通红,指着李三坚喝问道:“何人为蛇?何人为象?” “何人言出兵,何人便是蛇。”李三坚闻言微微冷笑着说道:“僭夏立国已达八十七年,谓之为象,不过分吧?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帐中诸将、官闻言顿时连连点头,种师道、刘法等人更是将赞许、感激的目光投向李三坚。 果然为状元郎出身,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简直说得太好了,一语便道破了天机。 只不过众人哪里知道,李三坚是移花接木,是引用或剽窃了他人之言... 刘法心中更是感激李三坚,当年刘法与李三坚还有点小过节,可此时李三坚居然开口为他解围,为他说话,刘法心中岂能不感激李三坚? “好,好,你个直娘贼,居然说本公为蛇?”童贯闻言顿时气得破口大骂,随后感觉在大帐之中,在诸僚属面前有些失态,于是呼出口闷气后对李三坚说道:“看来你李经略也是反对出兵了?” 童贯与李三坚从前并无过多的瓜葛或恩怨,此次横山之战,李三坚并未亲自领军出战夏军,但李三坚在后方,在秦凤路全力筹划,筹集粮饷、军械等等,并运往前线,支援前线宋军,对此,童贯对李三坚还颇为欣赏的。 但此时李三坚居然当众羞辱童贯,如此不禁令童贯是恼羞成怒。 你个直娘贼居然找上门了?童贯此时心中暗暗思忖道,在京师之时,童贯也许不能拿李三坚怎样,童贯得圣宠,而李三坚为宋帝赵佶的潜邸之臣,赵佶对李三坚的恩宠是不下童贯的。 但此时是在西北,是在西北大军之中,你李三坚再有本事,可老夫弄死你,就跟捏死只蚂蚁一般,随便找个借口,便可以军法处死你个直娘贼,童贯心中暗暗谋划道。 “正是!”李三坚闻言答道:“诚如刘老将军所言,夏军虽败,但其主力未损,而我大军却是强弩之末,已为疲军之态,师老兵疲也!同时打仗打的是什么?打的是钱、粮、军械等等,打的是国力也!横山之战一打便是六年之久,我大军早已是钱尽粮绝,沿边诸路早已是不堪其负,我大宋也早已是不堪其负,童嗯...使相,我大宋各地百姓早已是困苦不堪,甚至已经到了鬻妻卖子之境地了,个别之处甚至还有易子而食之象了,童国公,如此还能继续打下去吗?我大宋也到了目前如此地步了,你难道不知吗?你还要继续打下去吗?汝居心何忍?” 民间称蔡京为“公相”,而戏谑的称童贯为“媪相”,李三坚嗯字发音发的较为模糊,与媪相像... 李三坚愤懑得几乎已达到了暴怒的地步了,也是抬起右手,指着童贯怒问道。 李三坚为秦凤路长吏数年,施行新政,好不容易积攒了些钱粮,可一场大战下来,早已是山穷水尽了,早已是民乏力竭、民力疲乏,秦凤路的百姓也是早已不堪其负了。 李三坚不想盘剥百姓,于是就左支右绌,方才勉强能够凑齐些粮饷、军械等等,支援横山之战,可此时童贯等人居然还要继续打下去,如此怎能不令李三坚是愤怒异常? 果然是大宋李青天,果然是名不虚传,种师道、刘法、任谅等人闻言均是心中暗叹。 种师道、刘法只是从军中方面分析,这仗不能继续打下去了,而李三坚却从整个大宋国力方面分析,从而反驳童贯。 李三坚说的一点都没错,大兴花石纲、大修延福宫和规模更大的艮岳,大宋朝廷上下大肆贪墨、大肆搜刮民财,增税加赋,贿赂公行,卖官鬻爵,是无恶不作,如此早已闹得整个天下是天怒人怨了,各地不堪其负的百姓早已是愤而举兵造反了,如此时的河北路宋江等人揭竿而起。特别是宋西北诸路的百姓,连年战乱,兵连祸结的,死伤无数不说,且生活艰难,民乏力竭、民力疲乏了。 此时宋再与西夏作战,无异是自寻死路,自取灭亡。 既想灭辽,又想吞夏,不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又是什么? “下官赞同李经略所言。”任谅也开口说道:“下官也是山穷水尽了,百姓口中也挖不出粮食了,下官这个都转运使也实在无法继续做下去了。” “好,好,你...你们...”童贯见状顿时被气得脸色通红,指着李三坚、任谅、种师道、刘法等人说道:“尔等不愿意出兵,可却容不得尔等如此,本公此次可是奉旨出兵,尔等敢抗旨否?” 童贯无言以对,无法与李三坚辩驳,话说李三坚的口才,在整个大宋也无几人是他的对手,于是童贯只好抬出“圣瑜或圣旨”这个大帽子,谁要敢再反对,就是抗旨欺君,那么童贯便可当即拿下治罪。 反正童贯假冒圣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宋帝赵佶好大喜功的,因此童贯此言其实也不算是假冒圣旨的。 “你...圣旨在何处?拿出来给我等瞧瞧如何?”李三坚闻言气愤的问道。 “哈哈!”童贯闻言不怒反笑道:“你算是何方神圣?本公得陛下旨意,还需你李相公查验吗?” “李经略...”刘法见双方剑拔弩张的,于是开口劝道:“你别说了,本将奉旨出兵便是。” 李三坚怒视童贯片刻后,无奈的长叹了口气。 “如此甚佳。”童贯闻言方才满意的点头道:“命刘法十日后出兵朔方,本公亲自领兵接应。任谅出言不逊,着即免其都转运使之职,秦凤路经略安抚使李三坚此前筹划粮饷,颇得其法,命其领军中转运使一职,为大军供给粮饷、军械等物。” “李经略,你不会不奉命吧?”童贯随后嘿嘿一笑,问向李三坚道。 “下官遵命便是!”李三坚恨不得一拳头打死这个“死太监”...,可又无奈的接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