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廷之臣,奋勇不顾、以身任天下之重者,李纲是也,所谓社稷之臣也。其庸缪不才、忌疾贤能、动为身谋、不恤国计者,李邦彦、白时中、张邦昌、赵野、王孝迪、蔡懋、李棁之徒是也,所谓社稷之贼也。” “陛下拔纲列卿之中,不一二日为执政,中外相庆,知陛下之能任贤矣。斥时中而不用,知陛下之能去邪矣。然纲任而未专,时中斥而未去,复相邦彦,又相邦昌,自余又皆擢用,何陛下任贤犹未能勿贰,去邪犹未能勿疑乎?今又闻罢纲职事,臣等惊疑,莫知所以。” “...............” 宣德门为宋东京开封府宫城正门,宋初称明德门,是由主城门、两朵楼及两阙组成。 宣德门高大的宫阙,不仅是显示皇权至上之场所,也是彰显宋“君民同乐”之地。 此日一大早,宣德门之外便跪满了太学院的学子,数百名太学院的学子伏于宫阙之外,齐声念着奏章,此所谓“伏阙上书”。 为首之人为太学院的学子陈东。 所谓伏阙上书,就是以上书请愿、评论时政等等。宋太学生因以通经致仕为指归,学习的是圣人之言及治国之道,因而关注朝堂之事并积极参与。 当然太学生伏阙上书目的是有所不同的,主要是激于义愤,但一些太学生也是有其他目的的。 其一就是虚荣心,一些太学生仅凭外界传闻,就一厢情愿的期望借上书来影响朝政,壮大声势以博得直言之名节,此也是趾高气昂的虚荣心态,要知道太学生素来是以无官御史台自称的。 其二就是投机心态,太学生参政其目的明面上讲是为了维护儒学正统和自身的参与政事的独立性,但有不少太学生参政却与其背道而驰,表现出一种投机心态,通过伏阙上书,引起朝廷高官注意,甚至是吸引皇帝的目光,若成功,将会对自己的仕途是大有益处的,就算失败也能博得一清名,就算仕途无望,而有了此清名,也能活得潇洒无比。 至于因此而身败名裂,甚至被斩杀,那就另当别论了,就算被斩杀,也能博得一忠直之臣的名声,声名堪比比干、屈原,一些人也是甘之若饴的,并趋之如骛。 最主要的是有宋以来,祖宗之法乃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杀士大夫,不杀士子,不杀劝谏之士,乃是宋之国策,因此以往言辞激烈甚至口出大逆不道之言的人,往往是免去官职,罢黜功名,最多是流放了事。 宋朝廷是反对和禁止伏阙上书的。 目前陈东等太学生伏阙上书主要是激于义愤,其诱因就是宋帝赵桓罢免了李纲与种师道。 陈东,字少阳,镇江丹阳人氏,十七岁入学,二十七八岁入太学,三十好几了仍是太学生,仍未步入仕途,可谓是郁郁不得志。 这不是陈东第一次伏阙上书了,宋帝赵桓初登基时,因时局危殆,为重振朝纲,联合其他太学生上书朝廷,请诛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朱勔、李彦六贼。 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朱勔、李彦等人为非作歹的,再加上目前内忧外患,国势不振,当然引起宋朝野上下愤怒,宋帝赵桓也就应民意,罢免了蔡京、朱勔、王黼等人。 将朱勔放归田里;贬黜王黼为崇信军节度使,永州安置,在前往永州去的途中在雍丘被诛王黼有宿怨的聂昌诛杀,聂昌托言为盗所杀;赐李彦死,籍没其家资;蔡京以秘书监的身份管南京,连贬崇信、庆远军节度副使,衡州居住,又迁到韶、儋二州;梁师成曾经有恩于赵桓,因此赵桓本不想动他,但却无法平息朝野上下的怒气,于是就将梁师成缢死在给金人宋珠宝器玩的途中;童贯因领军护驾在太上皇赵佶的身边,因此暂时没有动他,但童贯此时已日薄西山,前途是一片暗淡;至于李邦彦,其也是赵佶拔擢的,但李邦彦能够迅速逢迎新帝,摈弃太上皇,因而颇受新帝赵桓所倚重。 究其原因,除了顺应民意之外,赵桓是有意打压太上皇赵佶的势力,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朱勔、李彦等皆为赵佶的心腹大臣,将赵佶的羽翼全部剪除,赵桓才能够坐稳皇位。 李三坚也是太上皇赵佶的心腹大臣,不过李三坚却与蔡京、朱勔之流是完全不同的,李三坚与他们是格格不入,与他们之间的争斗是天下皆知,同时李三坚清名享誉天下,赵桓为太子之时,是耳闻目睹的,同时李三坚几乎一直在外为官,因此赵桓并未动李三坚,李三坚业因此逃过一劫,不过今后到底怎样,是谁也说不清楚的。 至于陈东等人口中的“社稷之臣”未提及李三坚,原因就是李三坚先娶蔡确之女,蔡京之假女为妻,为蔡确、蔡京实打实的女婿,后纳李邦彦之妹为妾,为奸相李邦彦实打实的妹婿...于是陈东等人心中自动就将李三坚划归奸党一列了,至于李三坚从前的所作所为,从前为民伸冤,怒毙赵沆,为民做主,怒打应奉局之人,上疏朝廷,请斩蔡京、朱勔之流,从而深陷囫囵等事,却被他们选择性的遗忘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李三坚又纳种师道之女为妾,他们也是知道的,不过是令人不齿的,依仗权势,强纳老种相公之女为妾,所纳之妾,还个个美若天仙,这就更令人愤怒了... 陈东等人奏章并未将李三坚列入奸党,已经算是对得起李三坚了... “请复李纲、种师道!” “请斩李邦彦、白时中等!” 宋宣德门之前,陈东等数百太学院的学子伏阙上书,城中军民是闻风赶来,人是越来越多,不期而至者多达数十万人,转眼间,宫阙之外已汇成涛涛人流,为李纲、种师道鸣冤之声是声震云霄,巨大的呼喊声惊天动地,极其悲壮。 宫中宿卫禁军见事情越闹越大,有心上前阻止,却是畏畏缩缩的不敢向前,惹了众怒,倒霉的可先是他们。 数十万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将他们淹死。 “奸相出来了!” “啊?是他,就是他!” “快,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正在此时,大宋太宰李邦彦退朝,走出宫阙之外,刚刚向人群望了一眼,便被百姓认出,于是就一窝蜂的围了上去,将李邦彦团团围在中间。 李邦彦猝不及防,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欲退回宫去,却也是来不及了。 “尔等想怎样?本相...”李邦彦强作镇定,双手叉腰大声质问众人道。 “呸...”李邦彦话未说完,一口浓痰便贴在了他的双眼之上,使得李邦彦被浓痰糊住了双眼,眼前是雾蒙蒙的一片。 “狗屁的宰相!” “卖国求荣之奸贼,何敢自称宰相?” “向金贼卑躬屈膝之人,我等可不认识你是甚么宰相。” “不过为虚浮浪子,也敢高居庙堂之上?” “摇尾乞怜之狗畜,也比你强百倍!” “既是浪子,又是卖国贼,你有何面目居宰相之位?” 当年李邦彦浮薄无品行,自称要赏尽天下花,踢尽天下球,做尽天下官,被人讥讽为“浪子宰相”,如今的李邦彦力主割地纳币求和,实为卖国奸贼,因此众人是异常的愤怒。 众人围着李邦彦是大声怒骂,更有甚者,有人揪住了李邦彦的衣服,有人扯着李邦彦的头发,也有人拧着李邦彦的耳朵,愤怒的大声质问、怒骂,浓痰也是一口接着一口糊在了李邦彦的脸上、身子,就像一锅稠粥从头到脚的倒在了李邦彦身上一般。还有人捡起砖块瓦砾、烂菜叶子等等就往李邦彦身上砸去。 “陛下救我...啊?快快救我!” 李邦彦被砖块瓦砾、烂菜叶子、臭鸡蛋等等砸了个七晕八素的,昏头昏脑的就挣脱出来,被数名随从拼命架进了皇宫。 堂堂大宋宰相,身边岂能没有几个随从?李邦彦被随从拼命架进了宫中,可众人不舍,直接推开宫门,冲进了皇宫,欲捉住李邦彦,将其活活打死。 宫中宿卫禁军拼命拦阻,却拦不住如潮水般的、愤怒的人群。 众人冲进皇宫之后,如水银泻地般的,铺满了整个皇宫,并四处寻找李邦彦。 李邦彦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自己的随从已被百姓追上,已经被活活打死、踩死,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面如土色,被众人撵得四处乱跑,拐了个弯,便跑进了启圣院。 启圣院中停着一顶女人的小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于是堂堂大宋宰相便一头扎进了女子小轿,并用一块黄帛当作轿帘,挂在了小轿窗口之上。 堂堂大宋宰相李邦彦,也就躲在女子小轿之中,从而逃过了一劫。 数十万开封府军民忽然“暴动”,顿时将宋朝廷上下惊得魂不附体,惶惶不可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