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靖康元年,金兴兵伐宋,铁骑南下,一路之上,是势如破竹,攻取宋州府无数,宋军一败再败,是一溃千里。 金铁骑杀入宋境之后,便行烧杀掳掠之事,四处杀人放火,烧毁房屋无数,掳掠财物、女子等等无以计数。金人所到之处,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宋长江、淮河以北转眼间就烽烟四起,逃难的百姓是络绎不绝的。 宋东京开封府也概莫能外。 “朝廷军队哪里去了?死守城池啊?”开封府城内,小商贩陈吉恨恨的说道。 “哎,丢了那么多的城池,河北都快丢光了,他们又能顶什么用?快别说了,赶紧收拾一下,晚了就来不及了,听说金人都过河了。”陈福不顾林氏不断的埋怨,看着一个椅子,心中有了主意。 “抬着走罢。”陈福对陈吉说道。 陈家兄弟父母死时,陈吉还是个孩子,因此陈福其实是将兄弟视作自己的孩子一般。 陈吉闻言就在椅子上塞进一床褥子,陈福跟着忙乎,几下用绳子把褥子捆在椅子上,又去院子里的柴火垛后面抽出两根椽子,架在椅子座下,三下五除二绑住了,陈吉一头,陈福一头,两个人把椅子抬到院子里,试着走了半圈。 家中不富裕,只有一头毛驴,陈吉浑家必然要躺在驴车之上,因此东西不能带多了,只能带着吃的、穿的,不过家中除了十几贯钱之外也别无他物。 陈吉两兄弟用椅子将其浑家抬到了驴车上,陈吉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于是就将一床褥子垫到了驴车上,随后将浑家林氏抱到了褥子之上,用一床铺盖盖好,将椅子又从驴车之上搬了下来。 “椅子不要了啊?”林氏不停的唠叨与埋怨着。 “算了,不要了,走罢。”陈福将几个包裹塞在驴车之上说道。 林氏面露不舍之意,要知道椅子可是家中较贵重的家具之一。 随后两兄弟接了陈福一家四口,赶着一辆驴车、一辆骡子车,一起来到了街上,虽陈福等人早有心里准备,可仍是被开封府街上的混乱吓了一跳。 开封府大街之上就如同赶集一般,只不过百姓们没有了赶集的兴奋、喜乐的心情,数不清的百姓,有小摊小贩,有佣工,甚至还有一些宋军伤卒、底层官吏,老的少的、男男女女,扶老携幼,拖家带口,背负着行李包裹,拥挤着,吵嚷着,争抢着。到处人声鼎沸、混乱不堪,众人拥挤着向着开封府四面八方涌去,街道两侧,遍地狼藉,尘土满天。 在家中将要出门之时,陈福两兄弟虽要面对未知的命运,可当时的心情并不是那么焦急,家中的孩童还有些兴奋,跟着大人身后跑来跑去,嬉笑不已。 可到了此时,两兄弟心里顿时就有些慌张了,随后两人就开始商量,到底去往哪里,有两种方式可以离开开封府,就是水路与陆路,陆路难行,特别是拖家带口的更是如此,且此时为凛冬,大雪夹杂着雨水,使得道路异常泥泞难行。水路是最理想的,又快又安全,可因为此时为凛冬,河水几乎都结冰了,使得船只无法远行。 两兄弟商量后,还是打算先去看看,于是两人带着妻儿老小,挤出了开封府东水门,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了开封府郊外的汴河渡口。 两兄弟来到渡口时,才发现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数不清的百姓哭闹着、央求着,可怜巴巴看着停着运河边上的三条渡船。 这是整个开封府唯一没有结冰的渡口,若是不从这里渡河远去,将会绕很远很远的路。自结着薄冰的河面上过河就更不可能了,一个不小心,也许会落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看样子渡船马上就要启航了,可百姓们根本就上不了船,百姓们哭着将一些铜钱捧在手上,央求着看管渡船的宋军士卒让他们上船,可士卒们根本毫不理会,推搡、驱赶着人群,一些百姓甚至挤入了冰冷的河水中,也无人搭理,现场是一片混乱。 这些江船是给高贵显贵、富商豪绅或者其家眷准备的,怎么可能让普通百姓上船? 一些人哭泣着离开了汴河渡口,一些人绝望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更多的人却仍是守在汴河渡口,心中抱着一丝希望,看看有没有新船到来或者能不能挤上船去。 “俺是官府之人,俺是官府之人。”陈福拼命挤到了江船之前,掏出怀里的腰牌,垫着脚尖递到了守船宋军将兵面前。 “呸,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吏人,还官府之人?”一名宋军将领抢过陈福的腰牌,略看了一眼后,便扔到了地上,不屑的说道:“不要说你这个小小的吏人了,就连四品以下的朝官也休想上船。” 陈福拼命抢过去,推开人群,从地上捡起腰牌,用力擦去上面的尘土后,就又揣入了怀中。 “哥哥,走吧。”陈福两兄弟无奈之下,准备离开了汴河渡口,沿着汴河,向着山区、丘陵而去,打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考虑去哪里,总之先要远离开封府、远离战场、远离金军。 “金人来了!” 正在此时,不知是何人大喊了一声,顿时就引起了百姓人群是一片慌乱,纷纷转头向远处望去,只见远处卷起了铺天盖地的白雾,白雾当中,隐隐约约的有无数铁骑,正打马向着众百姓疾驰而来。 “金人来了,快逃命啊!”数万百姓见状顿时就炸了锅了,纷纷四散而逃。 数万百姓均是拥挤在了码头之上,此刻金军铁骑忽然掩至,百姓们想逃命,又谈何容易?于是人挤人、人踩人的,无数百姓被活活挤死,被活活踩死,另有无数百姓被挤下了河中,在冰冷的河水之中是起起伏伏的,不断高呼救命。 混乱的人群使得爹娘找不到孩子,孩子找不到爹娘,妻找不到夫,夫找不到妻,是混乱不堪,同时惨叫声、哭泣声、惊呼声、怒骂声、求救声是不绝于耳。 金军铁骑来的速度极快,很快就冲到了码头,一边纵马疾驰,一边向着百姓人群开弓放箭。 箭镞射进人群之中,顿时就引起了百姓是更加恐慌,拼命四散狂奔逃命,可百姓跑得再快,又怎跑得过金军铁骑? 码头上的三条渡船见金军铁骑杀来,吓得慌忙欲驶离渡口,可怎料金军铁骑已经杀到,骑在马上不断的向渡船开弓射箭,船上的宋军发出一声声的惨叫,中箭或落入河中,或倒在船舱之内。 髡发皮袍的金人,纵马疾驰,口中发出一阵阵的“呕呕”之声,就如围猎一般,或围着百姓人群开弓放箭,或纵马杀入人群,打乱“猎物”阵型,使得“猎物”四散奔逃,如此就能一一猎杀了。 刀枪斧钺落下,便是一丛丛鲜血飚了出来,洒在雪地上,显得异常的恐怖、刺眼,刀枪斧钺落下,便是一具具尸体倒在了雪地之中,尸体或断头,或断手足,或肚破肠流,同样是异常恐怖、刺眼,同样是血腥残暴,同样是令人不忍目睹。 众百姓发出一阵阵惨叫与惊呼声,或拼四散逃命,或跪地乞命,可金人却毫不容情,狞笑着,刀枪斧钺此起彼伏的落下, 惨叫声、怒骂声、女子的尖叫声、小儿的哭泣声是不绝于耳。 髡发皮袍的金人大声狂笑,冲进百姓人群之中,或挥刀杀人,或大肆劫掠财物、女子,一些按捺不住的金人将女子掳上马背之后,在马背上就开始撕扯女子身上的衣服,在马背之上就没有半分羞耻之心,开始侮辱女子。 “二哥儿,快跑,快跑啊!”开封府缉盗小吏陈福拔出腰刀,红着眼睛对着他从小养大的、视作是自己孩子的亲兄弟陈吉大声嘶吼道。 陈氏兄弟两家人七八口人,仅凭陈福一人,根本无法护得全家人周全,此时陈福只盼陈吉能够逃得性命,给陈家留个种。陈福浑家已被金人掠走,一儿一女已被金军铁骑踩成了肉泥。 “杀!”此时一名金人狞笑着纵马向着陈福陈吉两兄弟疾驰而来,陈福一把推开陈吉,大声怒吼一声,舞刀迎了上去。 怎奈陈福仅是开封府一名缉盗小吏,武艺平平,挥刀向金人砍去,可还没碰到金军,便被疾驰的战马撞飞,飞出数丈开外,陈福口吐鲜血,挣扎着欲爬起身来,却被金军一刀枭去了首级,颈血喷出数尺开外。 陈福至死仍是紧紧握着官府的腰牌。 “官人!” “哥哥,浑家!” 陈吉被战马撞进了冰冷的河水之中,在河水之中起起伏伏的,看着岸上的惨状,咬牙睚眦的发出一声怒吼。 陈吉浑家林氏的驴车已被撞翻,林氏滚落在了雪地之中,看着陈吉悲泣道。 林氏裙下鲜血流淌,孩子已经流产。 此时天空忽然起了一阵狂风,狂风卷起大雪,在空中飞舞,就似乎是是苍天发出怒吼,雪花纷纷落下,落在了开封府城外无数百姓的尸体之上,又似乎是苍天不忍见到如此惨状。 靖康元年,两万余逃难的开封府百姓被金军游骑屠杀,死者不计其数,尸体层层叠叠的铺在了开封府城外,落入汴河之中的尸体瞬间便堵塞了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