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尸是个细致活,需准备许多工具,如刀具、竹签、刷子、银针等物,甚至还要准备糟醋、葱、川椒、食盐、腊梅等等。 细致活当然就耗时颇久,李三坚对此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于是李三坚就坐在一旁,耐心的看着燕四、仵作等人忙碌着。 良久之后,验尸毕,燕四与真阳县仵作一同走了过来。 “怎样?是否为蔡州配徒毕林?”李三坚有些着急的问道。 “额头之上有刺字,刺字为‘(jiān)犯’二字。”真阳县仵作点头道:“死者体态较胖,骨节较大,头发微卷等等这些特征均与配徒毕林相似,死者死亡时间在一天以上,虽在水中泡了一天以上,但从其相貌还是能够断定死者确为蔡州配徒毕林。” “嗯”死亡时间与预计的差不多,于是李三坚满意的点头道:“可否断定为他人所害?” “(shēn)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仵作闻言摇头道:“看样子是溺水而亡。” “嗯?看样子?何以见得?”李三坚看了一眼燕四后问道。 燕四微微点头,赞同仵作的说法。 “李推官请随小的来。”仵作闻言对李三坚说道。 仵作(yù)领着李三坚再去看看毕林的尸首,可李三坚有些不愿意去。 李三坚生平最害怕见到如此场合,最害怕见到死尸。 元符二年桂州之行,李三坚是头一次见到这个世上的血腥搏杀场面,当时将李三坚吓得够呛,差点被吓晕过去。 经过那次之后,李三坚胆子似乎是大了一些。 其实李三坚是死过一次的人,并不很怕死,在某些方面胆子还是较大的,如牵着蔡绒雪越过“鬼见愁”逃命那次,当时就是镇定自若的。 但李三坚就是害怕见到血(ròu)横飞、血流成河的场景,此时此地不过是一具浮尸,却使得李三坚有些心怯,确切的说应该是有些恶心。 不过李三坚(shēn)为开封府府衙推官,掌刑讼之事,应该说会经常接触死尸之类的恶心的事(qíng)的,也许今后还会有更令人恶心的事(qíng)或尸首,如此胆怯,岂能为刑讼之官? 李三坚想到此处,于是就硬着头皮跟随仵作、燕四等人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尸首在水中泡久了之后,不但皮肤被江水泡得异常惨白,人体还浮肿异常,简直就不像一个正常人体了,像个吹胀了的生猪般的。 此时烈(rì)当空,虽搭有凉棚,但尸首放久了之后,顿时就散发出了一股重重的尸臭味,直(yù)使人作呕。 即便如此,李三坚还是强忍着心中烦恶,用手捂着口鼻,细细的观察着毕林的尸首。 毕林已经被江水泡得看不出其真实年龄、高矮胖瘦了,李三坚不知道仵作是以什么判断他是体态微胖。 而令李三坚印象最为深刻的,或者说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其扭曲变形的面容,毕林面目呈现出了一种异常痛苦的模样,双目睁开,眼珠子瞪得像一对金鱼眼般的,鼓在外面,嘴角还有一丝干涸的血迹。 他生前定是受到了痛苦的折磨,李三坚悲愤的想道。 此时一张丝巾忽然递到了李三坚手中,李三坚转头看去,只见燕四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一张白色丝巾,塞在了李三坚的手中。 李三坚感激得看了燕四一眼,随后将丝巾捂在了口鼻之处。 丝巾柔软,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麝香味道,令李三坚顿时感到舒服多了。 盗墓贼果然有办法,李三坚心中暗道,这大概是他们这些人盗墓之时所用吧? 哎哟不好!李三坚想到盗墓的事(qíng),心中不由得大呼不妙,这张丝巾不会是盗墓所得吧? 李三坚就想将芬香的丝巾丢去,可又受不了难闻的气味。。。 “李推官请看。”真阳县仵作取出一大瓶清水缓缓的倒在了尸首之上,一边倒一边解释道:“若皮肤无伤痕,清水就会流走,不会有阻碍的。若皮肤上有伤痕,那么就会停滞不前。” “这里,还有那里,清水不是没流走吗?”李三坚一手用芬香的丝巾捂着口鼻,一手指着尸首说道:“嗯,是了,这里有数次伤痕,因而清水未流走。” 如此验伤办方法,李三坚还是头一次见到,虽李三坚心中是不以为然的,但想必是他们久用此法,自有其得当之处吧。 这种办法主要是验明(ròu)眼无法看到的隐伤。 当然清水流在皮肤破损的明伤之处也会停下来的,于是李三坚指着几处明伤问道。 “李推官,小的们已经验过,这些伤痕并不是致命伤,应该是在江中刮擦所致。”仵作闻言答道。 “哦,是吗?”李三坚点头道:“不过你口称非他人所伤,确实是溺水而亡,有何凭据?若是下毒或者勒死,再抛尸江中,(shēn)上也不会有明显伤痕的。” “颈脖之处并无勒痕,小的们也用银针试过,并无下毒的痕迹。”仵作答道。 “推官相公请看。”仵作说完就用竹签将毕林尸首嘴巴撬开了一些。 “行了,行了,你说便是。”李三坚见状连忙制止仵作道。 撬开嘴后,味道是更加难闻,芬香的丝巾都快挡不住了。 “小的们在死者嘴中发现了不少泥沙,若死后抛入江中,就会牙关紧闭,不会进入多少泥沙的,因而小的们就此判断,死者非他人所害,确实是溺水而亡的。”仵作答道。 公子哥就是公子哥,做了官仍是公子哥,仵作见李三坚的样子不(jìn)感到暗暗好笑,一具再普通不过的浮尸就将他吓成了这副模样? 那可不一定,李三坚闻言沉默不语,缓步离开了毕林的尸首。 此事也有徐世卿等人将毕林活活抛入江中,使其溺水而亡的可能(xìng),可这样的话,李三坚根本找不出他们的罪证,根本无法判断到底是他杀还是自己跳入江中的,也就根本抓不住他们的把柄了。 自己等人费尽心力、熬更守夜的,居然出现了如此结果?李三坚顿感苦恼之极。 验尸,验尸,居然验出了非他杀,确实是溺水而亡的结果,使得李三坚是无可奈何之极。 嗯?等等,李三坚想到验尸,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了一条线索或者说是主意,但线索是飘飘(dàng)(dàng)的在李三坚脑海之中晃悠,朦朦胧胧的,模糊不清。 李三坚真恨不得一把揪住它,放在眼前看个仔细。 “叔兴,你觉得怎样?”李三坚想得脑瓜仁疼,是实在没辙了,于是问向姚舆道。 “此事的关键就在毕林(shēn)上,可此时毕林已成了一具死尸,是无法开口说话的。”姚舆闻言答道。 那还用说?李三坚闻言瞪了姚舆一眼,要是他能说话,自己还需如此的费尽心力吗? “我说师。。。叔。。。,毕林他毕竟不是独自一人的。”姚舆想了想后说道:“他还有家人,他还有妻妾,还有子女,不如寻得她们,问个仔细?” “这也不失是个好办法。”李三坚点头赞同道:“其实我也想过你所说的法子,不过无论怎样,总是要寻得证据的,如此方可定他们的罪。” 李三坚随后看着滔滔江水,出神良久后说道:“先去寻得她们问问也行,不过我料她们手中并无任何证据,否则他们也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她们的,在此之前,我等需小心在意了,万不可使毕员外之事再行发生。” 毕林(jiān)嫂一案并未牵连到其家人,他的家人仍是在开封府居住。 李三坚本不想惊扰毕林的家人,有什么事(qíng)问问毕林不就完了?可此时毕林已死,而死人是无法开口的,因此李三坚只有去找他的家人,问问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有何蹊跷,有何隐秘之事? 应该说李三坚此时一切都是猜测,此案是否有冤(qíng)当然也是猜测,不过此时李三坚是越来越相信自己的感觉与推理了,原因就是对方已经按奈不住,杀人灭口了。 “师叔!”此时姚舆师叔喊得是越来越顺畅了,面带神秘之色的说道:“死人不一定是不能说话的。” “嗯,你这是何意?”李三坚异常吃惊得看着姚舆问道。 死人如何能够说话?该不会是他不岔称自己为师叔,故意开自己的玩笑?或者说是见自己一筹莫展的,故意逗自己开心?李三坚心中暗道。 “师叔你不必如此看我,看得某心中发毛。”姚舆见李三坚瞪着自己,于是笑道:“死人自己当然是无法说话的,可一名好的仵作或验尸官是可以让死人说话的,真阳县毕竟是个小小的县城,这里的仵作又有何本事?他们能够验出什么来?” “啊哈!”李三坚闻言大喜,姚舆之言终于提醒了自己,自己手中不是有个有着家传绝学的“验尸官”吗?为何刚才就是想不起来? 所谓聪明之人有时候也会犯糊涂,就是这个道理。 李三坚大喜,一把抱住了姚舆,恨不得亲他两口。 “师叔。。。你在。。。作甚啊。。。?”李三坚虽无武艺傍(shēn),可他的力气却不小,同时两个大男人搂在一起,算什么回事? “来人,速速装殓,运回京城。”李三坚随后大声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