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掌掴
曹月娥今日本不想跟着谢菁菁来胡闹。这样抛头露面地和太安郡主打擂台,又在众人面前大呼小叫,实在有失体统。 可却架不住谢菁菁一再软磨硬泡,后竟又搬出了靖王世子来。 若说这曹月娥,在别的事上倒还算明白,可独独一事关靖王世子就会犯糊涂,变得猜忌又多疑。 听谢菁菁说什么太安郡主昨日在翠福楼主动搭讪了靖王世子,且还借了世子的玉扳指一观。又什么当时二人谈笑风生,相谈甚欢。 曹月娥立时就慌了。 本来嘛,靖王世子与太安郡主原就是正经的表兄妹。再加上太安郡主隐声匿迹数年,这几日却陡然名声鹊起,实在不像是个省事儿的。此次又主动去找世子说话……莫不是真动了什么心思?和京中那些狂蜂浪蝶一样,欲得世子青眼? 这样思前想后了半天,再加上谢菁菁添油加醋地磨了又磨,曹月娥终是松口答应出来为她助阵。 谁让她一遇上靖王世子的事就变成个脑筋不清楚的傻子。虽然也知这谢二存了挑拨之意言过其实,而那靖王世子也绝非孟浪轻浮之人,可她就是放心不下,到底还是想亲眼见识见识这位太安郡主。 再者她与谢菁菁原就是相交多年的闺中玩伴,谢菁菁如此恳求,也不好一味地驳她面子。 两人一商量,又拉上了顺天府尹家的刘冬雪出来造势。要知道,这京中的买卖人家,哪个不是在顺天府手下讨生活的?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再说那刘冬雪又为人软和好说话儿,京中贵女相邀莫有敢辞的。 故此,这天一早,当太安郡主的车架刚到鑫源布庄没多久,谢菁菁就得了消息。拉上了曹月娥和刘冬雪,又带着一众的随从丫鬟,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 初时,谢菁菁闹事,曹月娥和刘冬雪只是坐着喝茶,并不言语。这二人虽来助阵,但到底都还自恃身份知道点分寸。 直到谢菁菁被太安郡主三言两语挤兑得满面通红,曹月娥这才忍不住开口出言提醒。 果然,谢菁菁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立马高声道: “说得极是,我才不与那不相干的人多说。我且只与你这店家说话。那匹百鸟朝凤的云锦我要定了!如若今日拿不出来,你这店就先关上一关。你也要跟我走一趟顺天府,我要问你个店大欺客言而无信!”说到这里,谢菁菁已彻底开始无理取闹了。 刚刚灼华引着钱嬷嬷把来龙去脉、有无定钱、行中惯例,一项项说得明白。可谢菁菁却又绕了回来,且只问店家。这分明是算准了布庄不敢得罪她们这些有实权的京中显贵,欲来个以势压人。 曹月娥提醒得太妙了。对于京中的这些商人来说,太安郡主是谁?不过是一介孤女,与管着他们生死的顺天府、户部相比,可不就是个“不相干的人”。 谢菁菁且要看看这鑫源布庄有无胆子为了一个“不相干”的郡主,去得罪她们这些“息息相关”的实权千金。 果然,李长柜的额头上瞬时见了豆大的汗珠,支支吾吾半天,似是被逼得左右为难。 谢菁菁心中冷笑,自信不出片刻定会见那太安郡主出丑。 此时太安郡主退不退那云锦已不重要。只要这店家被逼无奈,转身朝太安郡主一跪乞求她让出一匹云锦,不管最终让或不让,太安郡主这跋扈欺弱之名就妥妥地逃避不过。 届时,她谢菁菁只要借此由头稍稍兴点风浪,太安郡主跋扈之名落定,而之前那件事,也就变成了是她太安郡主恃强凌弱欺人取乐。 多好的说辞,即洗白她的亲亲表哥,又中伤了太安郡主。谢菁菁不禁越想越得意。 灼华在幂篱下挑了挑眉,抬眼看了看噙着冷笑一脸得意的谢菁菁,又望了望一旁面上作难的李掌柜,忽然觉得今天这事倒还算是有趣。这曹月娥,脑子转得倒也不算太慢。 再看那位曹大小姐,插了这么一句话后就不再言语,只安静地坐在一旁喝茶。 灼华微微一笑,开口问那李掌柜:“请问店家,一柱香之前可曾收了我买云锦的三万两银票?” “回郡主,已验收妥当了。” “那店家可当时便把云锦交与了我?” “当时便货银两讫,小人已将三匹云锦搬上了郡主的车驾。” “这么说,这云锦在一柱香以前便已是我的东西,与你这鑫源布庄已无半点干系?这儿说了半天,竟是在讨论我的东西何去何从,却又说我是‘不相干的人’?真真好笑。那位小姐,贵府上从未教过你买东西先要找准店门吗?” 灼华的话音未落,店门口的人群中便有个汉子陡然放肆地大笑起来。“轰”,其他百姓也立时跟着哄笑起来。 更有人喊道:“这位小姐竟找不准真正的卖家,莫不会是个痴儿吧?” “诶!慎言,她可是宫中谢淑妃的胞妹,谢二小姐。小心治你个不敬皇亲之罪。” 众人一听竟还与宫中贵人有关,便更加兴奋起来,嗡嗡的议论声又大了许多,店外顿时乱成一团。 “你……”谢菁菁指着灼华狠狠跺了跺脚,正待发作。 却不想那李掌柜已朝她拱手长揖到底,口中哀哀求道:“请谢二小姐放过小店吧!这云锦确已卖出,本店已无现/货。且小姐当日既未下定,也未承诺何时再来。小店小本经营,总不能一直留货不卖呀。”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谢菁菁没料到李掌柜不去求太安郡主让布,反而竟求起自己来,一时不知所措,气得张口结舌。 李掌柜且不答她,只是一动不动地长揖不起。从外面看来竟不知这谢菁菁跋扈成什么样子,能逼得一个五尺汉子如此委屈求全。 坐在一旁的曹月娥若有所思。刘冬雪又素无急智。一时间,这三人竟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干什么?” 正当谢菁菁懵在原地不知如何收场之时,灼华却接过话来说道: “我却不知,不过区区三匹锦缎而已,竟能逼得人如此求饶?罢,罢,罢!听雪、射月,你二人现下便带几个婆子,就在这店门口,把那三匹云锦全都裁成六尺小件,送与周围有待嫁女儿的百姓去做衣裳。 “对了,再把那百鸟朝凤的云锦多裁上几尺,送与这位闹事的小姐。这东西我却是不要了。” 此话一出,内外皆静。谁也没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三万两银子买的云锦说舍就舍?这样的好东西平头百姓平日里别说买,见都没有见过。 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谢太安郡主”。 顿时,店外众百姓皆齐声高呼:“谢太安郡主!” 真是声如滚雷,震耳欲聋。 更有一汉子直接冲店内的谢菁菁喊道:“诶,那胖小姐,你待会儿和咱们一起排队领那云锦。咱倒可以让你排在前面,你可千万莫要挤抢!” 此话一出,又引得人群一阵高声哄笑。只气得谢二小姐暴跳如雷。自己竟被一刁民野汉给调戏了?她堂堂三品官员的嫡出小姐,竟要和外面那帮贱民一起去领她太安郡主的一点施舍? 还有,那太安郡主凭什么高高在上?什么叫闹事的小姐?什么叫把人逼得求饶?自己平白无故地倒背上个跋扈的名声被她教训一番? 这回爆炭一样的谢二小姐再也忍耐不住了。她“腾”地火起,直接飞起一脚将李掌柜踹倒在地。李掌柜“嗳哟”一声,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曹月娥想去拉她却为时已晚,那谢菁菁指着灼华破口大骂:“哪里来的什么饿不死的郡主!有几个臭钱就敢来这京城里显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不过是个孤女,倒竟敢在京城中撒野。你个有娘生没娘……” “掌嘴!” 谢菁菁话未说完,灼华陡然发声。虽短短两字,其间的凌厉冷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便见郡主身边那位姑姑倏地上前,身手极快,以迅雷之势“啪啪啪啪”反正手就抽了谢菁菁四个嘴巴。 三姑乃练武之人,且曾常年在军中行走。她这四个巴掌岂是常人能受的?谢菁菁顿时便脸颊紫涨,满口牙松,嘴角鲜血直流。 三姑一松手,刚刚还骂势如虹的谢二小姐一下子便如块破布般堆到了地上。 “菁菁!”曹月娥尖叫着扑上前去。转头望向身后带来的一众仆役,咬牙喊道:“你们都是些死人吗?既然不能护主还要你们何用?回去皆拖出去打死!” 她这一喊众仆役方回过神来。自家主子受此大辱,他们这些奴才回去皆是一个死字。不如就此拼了,还能落个护主的名声,尚能保全一家老小。 想到这里,有几个胆大的仆役便欲冲来去捉灼华。 谁知,忽地不知从哪儿横出一英气的丫头拦路。“仓啷啷”宝剑出鞘,也不知使了个什么招式,“刷刷刷”几下,打头的几个仆役便全都没了半边头发。 那几人只觉得头上一凉,眼瞅着自己的头发就落了下来,还以为项上人头落地,登时吓得魂飞魄散,瘫在地上犹如烂泥。 随后,门外呼啦啦涌进几个侍卫,皆手中亮着刀剑杀气腾腾。内宅的小姐仆妇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动弹。 刘冬雪原本便是被强拉来凑数的,故此刚刚如何闹腾,她皆不去多事掺和。直到谢二被掌掴,她被惊得目瞪口呆,却也不敢上前。 这太安郡主也忒霸道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掌掴三品官员之女?她虽不敢妄动,但暗暗叫来贴身丫鬟,让她速去顺天府禀报父亲搬来援兵。 可不想,随着侍卫涌进来的同时,各家几个欲跑出去报信的奴才也皆被拎了回来抛在地上。刘冬雪双眼一闭,心想:完了,今日恐不能善了。 抱着谢菁菁的曹月娥见此情景也忍不住牙齿打战。可她到底还算有几分见识,虽吓得肝抖胆颤,但仍勉强开口颤声斥道:“郡主……真是好大的威风!” “威风?”幂篱下的太安郡主轻轻地嗤笑一声,不辨喜怒,“三姑,教她。” 那语气明明温温柔柔,但听在众人耳中却蓦然浑身一寒,凛冽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