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迁刚要上马车离去,便有一个小厮上前对他行了一礼,“凌王殿下,我家大人邀您去富云楼小座。” “你家大人?”时迁疑惑,平常绝不会有人邀他赴宴的。 “我家大人张中庭。”小厮自报家门。 时迁稍稍一想,便点头应下了。 富云楼二楼雅间,一张大圆桌上已经落座了四五人,其中一位便是张中庭,张中庭长了一长长方的脸,花白的头发盘起,以青玉墨冠束起,一双剑眉斜飞入鬓,明亮的双眼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时迁进入后,笑着给已经落座的大人们做了个揖,诸位大人连忙起身,向时迁行礼。 “诸位大人何必如此客气,都坐都坐。”时迁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以前可没有这么多的重臣对他行礼的,他们都看不上时迁,看见了也跟没看见一样。 在座的大人们纷纷笑着点头坐下,只有张中庭神色不曾有变,一直都是淡淡的。 “王爷今年冬就要成人了吧?”一位大人笑着打开了话头。可听在时迁的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意味,时迁笑而不语。 “是啊是啊,太子是秋,凌王是冬。”一位大人笑着附和,他说的是太子生在秋季,而时迁生在冬季。 时迁轻笑,伸手抚上身前桌子上的茶盏,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诸位大人可曾听过后院起火?” 时迁一说话,众人一愣,都有一种心头凉凉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微妙,明明时迁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偏这句话说的很让众人信服。张中庭则是轻轻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茶,神色并无异样,不似其他人那般有尴尬之色。 “凌王殿下,成婚未必是一件坏事,太子现在不就与丞相嫡女订下婚约了吗?太子现在被丞相扶持,日后登基更是稳上加稳啊!”一位大人笑着说道。 “是啊,太子殿下日后登基稳上加稳,本王只能惜命自保。那诸位大人此次邀约是何意啊?让本王与诸位大人的嫡女订下婚约,以求诸位大人的扶持?”时迁扫过众人的脸,轻轻勾唇一笑,隐隐还有嘲笑的意味,“如若此,大可不必。”说着时迁便冷了脸,起身就要离去。 “凌王殿下!”一直不曾说话的张中庭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见时迁要走,起身挽留,“诸位大人说的也是个事实,有了李元傅的扶持,太子登基的确是稳上加稳,而且皇上一向偏爱太子,此次殿下回京路上遇险,怕是和太子有关吧?” 时迁看着满脸岁月痕迹的张中庭,不知道这个朝堂重臣,两朝元老为何找他说这些。 “皇上处处的偏袒,有意无意的试探,老臣看的清楚。能让皇上如此的人除了太子便只有皇后令湘了。”张中庭的目光炯炯,十分有神,哪怕年过半百也不见有丝毫的浑浊之意,“老臣不才,识人数千,殿下的才能绝非庸俗之辈,惜命自保乃是下下策,殿下若是愿意,老臣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张中庭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让时迁争夺储君之位的意思,谁又知道这是不是泽帝的把戏?是不是泽帝的试探?泽帝对他的感觉很奇怪,既防备他发展自己的权势,又放纵他的一些行为,但是始终如一的是对时琰的偏袒与维护。只要他与时琰在同一件事上出现分歧,做出让步的一定是时迁,做出牺牲的一定是时迁,不管愿不愿意,泽帝一定是偏袒时琰的。 “张大人,还请慎言,此话若被有心人听了去,只怕今日所在之人都难逃干系。”时迁十分有礼貌的拱手行了一礼,迈步离去。 “凌王殿下,今日老臣所言句句真心,还请殿下考虑一下。”张中庭不是奸佞之臣,相反他慧眼如炬,忠心耿耿。在前朝之时,政绩卓然,被提拔为政司,政权一人在握,连当时的丞相都是他的下属。只可惜前朝只是前朝,泽帝登基以后,便逐渐对张中庭进行分权,削弱张中庭的权力,如今和丞相李元傅平起平坐,往日荣光不复再有。 泽帝立时琰为太子的时候,张中庭一众是反对的,他们认为应该延续祖训,官权之位能者居之,造福百姓,安定八方,威震四海,强国不衰。但是泽帝一意孤行还是立时琰为太子,事情已然成为了定局,但张中庭依旧在暗中暗暗观察其他两位皇子。时至今日,张中庭认为时迁是储君之位的不二人选,是一个绝佳的帝王之才。虽然时迁也没有什么政绩和军功,甚至权势都没有,但张中庭依旧愿意帮助时迁登上储君之位。 这不是不忠。 时迁走后便回了王府,只是下了马车后,看着王府门前的一匹棕红烈马后,眯了眯眼睛。时迁大步流星的进了王府,便直接传了膳,也没管王府里来了谁,是不是需要招待。 “时迁!你不知道本郡主来吗?怎么没有本郡主的碗筷?”一个身着白色劲装,扎着高马尾的女子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时迁的对面,对一旁站着的老管家说道,“劳烦管家再添副碗筷。” “霁初,怎么没把人扔出去?”时迁连头也没抬,身边的婢女为他布菜,他淡淡的先喝了一口茶。 “郡主金贵,属下不敢。”霁初本想照例把人赶出去的,谁知道今天这洛云纤拿出了御赐金牌,他哪里敢动? “时迁,时琰见了本郡主都要让我三分,你竟然让人把本郡主扔出去?”洛云纤瞪大了双眼,她可是宫里谁都不敢招惹的小霸王,偏偏时迁连个面子都不给她。 “本王不是时琰。”时迁从容优雅的吃了口菜,抬眸看向洛云纤,“怎么,今日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洛云纤看时迁根本没有陪她耍的兴趣,管家又刚巧添上了碗筷,洛云纤一点也不客气的自己夹着菜,“有个小姑娘跟我说,在她回京的路上遇了险,被某个王爷给救了。” 一说小姑娘,时迁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某人的影子。淡漠的眼底不由浮上一层暖意,时迁看着洛云纤等着她的下文。 “只是,就是可惜啊,没有看着正脸,对某个王爷啊,也只是一个笼统的印象......她还说,她被救的时候啊,被要求闭上眼,你说这个人是多丑啊,英雄救美的时候还让人闭眼,这是什么道理?”洛云纤边吃边道,“让人家小姑娘春心萌动的时候对着一张幻想出来的脸思春吗?” 时迁听完,眸子微敛,一句话也没说,再次拿起筷子,从容优雅的进餐,不管洛云纤再说什么,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洛云纤也不自讨没趣,把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一脸冷漠不说话的霁初,“霁初,你是不是觉得本郡主特别吵?” “没有。” “你是不是觉得本郡主很烦?” “没有。“ 就这样,时迁在这两人极其无聊的对话中结束了用餐。时迁先起身离去了,洛云纤见时迁走了,连忙问道,“你家王爷什么意思,听不出来我说的谁吗?” “我家王爷不傻。”霁初其实不是很喜欢洛云纤的,因为洛云纤以前经常半夜爬凌王府的墙,说要看一眼时迁洗洗眼睛。洛云纤的确是看了时迁一眼就走,但是时间一长,次数一多,时迁就烦了,你说天天半夜有个女人翻你家院墙,你还不能把她当贼抓起来,你气不气? 于是时迁后来直接下令,只要看见洛云纤半夜翻墙进府,当日值班的所有护卫全部滚蛋。后来霁初做了表率,和洛云纤交了一次手,将洛云纤打了出去。再后来,洛云纤夜夜都来,打着看时迁的幌子,与霁初过招。 霁初以为洛云纤傻,洛云纤却因此武功大有长进。 “那他怎么不解释解释?”洛云纤不解的问道。 “王爷最讨厌解释。”霁初抽身要走,洛云纤却再次将霁初拦下,“那你知道原因吗?” “那日王爷脸上有血。”霁初皱着眉想了一下,应该是这样,后来时迁还向他要汗巾净脸了,当时他也疑惑,现如今看来,应该是害怕白缘秋看见他脸上有血。 说完霁初就去找时迁了,留下一脸恍然大悟的洛云纤,“原来是这样,平时看着不近人情,没想到小心思还挺细.......” 随后又看了一眼霁初匆匆而去的背影,撇了撇嘴,“你家王爷不傻,你傻!” 洛云纤不是皇室的人,她是当朝镇国公府的嫡女,只可惜镇国公在洛云纤还在襁褓的时候就死了。是为了掩护泽帝撤退,被敌军包围牺牲了。镇国公一生军功无数,护主有功,故而洛云纤被封为郡主,可自由出入皇宫,镇国公府为其府邸。泽帝也是比较宽容她,犯了什么错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碰上时琰,也是两边化干戈为玉帛。 洛云纤早已及笄,泽帝一直没有给洛云纤说亲事,大有让洛云纤自己做主自己婚姻的意思。这洛云纤也是个心气高傲的,这些年还就没有一个看的上眼的富贵子弟。 但是对于霁初,似乎有些不同。 霁初找到时迁后,时迁正在书房看密信。 “王爷,是郡主拿出了御赐令牌,所以属下没能......”霁初主动解释道。 “以后她白天来,就不用拦了。”时迁打断霁初的话,而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后院的东西还在吗?” “还在。”霁初稍微一想,便猜测到了时迁的意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