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不说,至少袁崇焕这书呆子就敢于在尚未持有尚方宝剑之时,赫然斩杀一名犯了一点儿贪腐之罪的副总兵,更遑论如何尚方宝剑赫然在握? 威风凛凛,好一副儒将风范! 然而这儒将发起愣来,简直比他家带着几个人几条船就赫然来到皮岛捅建奴菊门的毛总兵,还要可怕三分。 耿精忠忽然意识到——袁帅、毛总、蝗虫,人手一把尚方宝剑,心中一阵苦涩。孔有德也觉得自己没有尚方宝剑的命,好苦好苦。 “老子非弄一把玩玩不可!”他与尚可喜合力抬着箱子,心中暗暗发着誓言。 在重真的思考当中,大明的覆灭里未必没有巡抚烂设与尚方宝剑乱赐予的因素,然而这种思索毕竟太过深沉。 在当世之人的眼里,巡抚与尚方宝剑,皆是光耀门楣里的荣耀。 重真目光炯炯地望着三个狗汉奸憋屈的背影上了甲板,暗道:“逆反的火种既已在尔等心中产生,那便休怪某家略加撩拨,以助长火焰的形成。只不过某既已穿越来到大明,无论是平行时空还是真的历史,尔等注定只能成为跳梁小丑。” 联系起正在大凌河堡干得风生水起的吴三桂,重真又暗道:“三藩?做梦!” 袁崇焕收回看向尚可喜三人的目光,看向重真炯炯有神道:“真的是你?” 重真大笑道:“袁帅觉得除了标下,谁还有这个能力搞到如此多的金银呢?” 毛文龙不愧为占据皮岛与后金周旋的老兵,之前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这时,才出声符合道:“是啊是啊,反正俺是绝对没有这个能力的。袁帅,俺皮岛军物资匮乏,还请袁帅体恤一二,奏请朝廷拨些金银,以充军资呐。” 袁崇焕其实恨就恨在,毛文龙分明是个丘八,却非要装成秀才“之乎者也”。 尤其是宁远大捷时写信过来时的那句——崇焕吾兄! 此时,听他一口一个“俺”,将丘八的粗俗体现得淋漓尽致,心中顿时略感安慰,冷哼道:“你不是受袁公节制的么?怎么他没奏请朝廷替你争取军资么?” 重真笑呵呵的,丝毫不以袁崇焕当着自己的面嘲讽袁可立为杵。 做人从政这一套,他早在前世保护家国政要时,便已学到了许多许多。 反倒是毛文龙尴尬道:“袁公……哎,袁帅您懂的。” 袁崇焕到底懂没懂,重真不知道。反正毛文龙肯定是懂了,因为袁崇焕那话根本就不好接,如论如何回答都是错误的。 可毛文龙这个老兵打了个马虎眼就过去,足见他游刃皮岛的功底。 袁崇焕见他还是不肯对自己坦诚,还是放着自己,便冷哼一声,拂袖不理。 任凭毛文龙人前人后如何殷勤叫唤,就是负手而立望着大海,似乎是在沉思。 毛文龙无奈,只好求助地望向重真。 重真哈哈一笑,挽起袁崇焕的胳膊便往皮岛内部走。 “你做甚?”袁崇焕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摆出来的儒雅架势被其破坏殆尽,可恨这家伙简直就是自己一手捧起来的心腹爱将,如今更是贵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轻易呵斥不得,不好像对待毛文龙那样对待之,当真是又气又急。 重真大笑道:“久别重逢,不与袁帅喝上个三天三夜,怎对得起关宁情谊?” 袁崇焕见他对待自己仍向过去那般礼遇、亲热,心中便顿感安慰。 陡又瞥见毛文龙迈着小碎步乐颠颠地跟在身旁,活像一个献殷勤的小丑,心中对其的愤恨已因重真的肆意冲刷而淡然了不少,便狠狠一眼瞪了过去。 毛文龙虽然再次被凶,却分明觉得与袁崇焕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心中反喜。 毛文龙治军哪有袁崇焕严谨,尤其关宁军有过重真近乎严苛的练兵。 与关宁军的秩序井然相比,皮岛的一切军人、军械,都显得乱糟糟的。 袁崇焕敏锐,分明觉得不但军理布置显得这般凌乱,就连军心都略显浮动。 小城的布局也显得很是凌乱,就仿佛当初仓促驻扎之后,就一直未曾改善。 一路行去,袁崇焕声色不动,心中却早已默默比较。 重真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就想笑,觉得这个鬓角斑白的儒雅进士,许多时候的思维真的很像一个孩子,意气用事。 “很好笑么?”袁崇焕感受到了,狠狠一眼瞪了过去。 重真嘻嘻一笑就蒙混了过去,袁崇焕顿觉莞尔,毛文龙却格外羡慕。 再次看到毛文龙尽显土鳖气质的皮岛总兵府后,袁崇焕终于释然了,不禁暗怪自己多少有些鲁莽:“之前咋没发现,这家伙其实也挺可爱的呢?” 袁崇焕斜睨了毛文龙一眼,喜得他乐颠颠地在前方做邀请的架势。 “还有什么比一方巡抚来总兵家中做客,更让人觉得光荣的么?”毛文龙想。 重真却窥斑见豹,暗自感慨道:“大明以文御武,文傲武卑的这丝风气哟……然而无妨,老子必定是要将这丝风气扭转过来,将军人的荣耀种在人们心间的。” 宾主落座,袁崇焕当仁不让地坐在了首位,毛文龙坐在他的下首。其余人等一律屏退,唯独重真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倒酒侍奉。 就像当初在酒桌之上缓和满桂与袁崇焕的关系那样,重真再一次充当起了“小贰”这个角色,他非但没有因为地位的增长而反感,反而乐淘淘的。 面对毛文龙用双手端着酒碗的敬酒,袁崇焕径自就把碗中酒一饮而尽。 也是在这时,他才突然意识到宁远的斯风老酒,为何会比不过皮岛的了。 袁崇焕几乎是以摔的方式,就酒碗放在了桌子上,另一手也重重拍下。 厚实的酒桌都因此而颤了一颤,喜欢看三国演义小人书的毛文龙,更是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袁崇焕这是在摔杯为号,马上就有会五百刀斧手冲进来。 转念一想:“皮岛是老子的地盘,该摔杯为号的,是老子啊!” 毛文龙这才一扬脖子把碗中之酒喝干,一滴都不剩,一滴都不洒。 那愤愤然的表情架势,颇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