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龙化险为夷,仍守皮岛。想起袁崇焕的相迫,略有愤懑。 然念及重真的真诚,心中始终荡漾着一股暖流。尤其是重真答应他,每隔一月便向之供应最纯正的斯风老酒,成了他最为期待的一件事情。 迟到半日,他便望穿秋水。 重真终究没有带着袁崇焕于皮岛附近登陆,行那自西向东横穿辽东之壮举。 而是原路返回,先去往辽东半岛与袁可立会晤,二袁兵力,剑指后金。 袁可立带着袁崇焕与重真,视察了整个辽东半岛上被收复的城池。 袁崇焕再如何自傲自负,对于袁可立也是十分钦佩的。 尤其,是对其节制毛文龙、联合关宁军所发起的登辽战役。 那是自明金开展以来,首次由大明主动发起的胜利。袁崇焕虽取得过宁远、宁锦大捷,但自问若是更换位置,自己不一定能够做得比袁可立更好。 再往北就是千山,横亘在辽东半岛与辽东平原之间。 翻过千山山脉的广袤黑土地,仍被后金所占据着。 袁可立、袁崇焕、黄重真三人于永宁城头并排站立。 北望千山,啥都没说,然而收复辽东,守护大明的信念,始终于胸间回荡。 袁崇焕与重真于永宁西出入海,北上于辽东湾的辽南海域登陆,抵达辽西平原。然后骑乘快马,直奔大凌河堡。 自从重真率吴三桂修复大凌河堡并驻军,配合关宁侦察兵对建奴留在辽西平原上的建奴细作、骑兵进行肃清之后,这里就很少再有建奴骑兵活跃。 登辽战役之后,后金在辽东西、南、东三个方向皆需防备。 因此爪牙收缩,彻底退到了浑河以北,辽河以北。 整个辽西平原,便如当初的卡伦哨探一般,成了关宁骑兵的乐土。 不论铁骑还是普通的骑兵,皆在这片广袤的肥沃土地上纵马奔驰,享受那种风驰电掣的感觉,袁崇焕起复到来之后,继续督促他们加紧训练,未曾松懈。 同时还加紧屯田,以加强粮食储备。 到处都可看见到骑兵对练的身影,随处都可听见他们的喊杀。 也到处都可看到屯田农夫在田间忙碌,侍弄土体的身影。 屯田的军户很苦,每个人都要负责很大一片土地的耕耘。 然而在这些军户农夫苍老的脸上,重真看到的没有木讷凄苦,唯有喜悦。 昔日被后金占据着的荒芜的平原,被汉家收复才只年余,便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勤劳的农家将此当作一片乐土,失而复得,分外珍惜。 骑在马上一路行来,重真默默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默默点头。 他暗赞道:“关宁军虽珠玉在前,然登莱军后来居上,便并未骄傲也未气馁,而是仍旧刻苦训练,看来我对这支铁军的铸造军魂之举,成效还是有的。纪用这个太监大人也还不错,因参与劳动而开始改变,都快蜕变成农业专家了。” 放眼平原,冬麦济济,穗儿抽得很是夯实,略沉。 初雪已下,就像给这些可爱的农作物盖上了一叠薄薄的被子,煞是可爱。 袁崇焕放缓马速,像个歌唱家一样缓缓挥动大手道:“你看看,你看看……” “这都是袁帅为我打下的江山?”重真大笑抢白。 袁崇焕有胆子前往皮岛找毛文龙茬,还想一剑斩之,听到这话却吓了一大跳,狠狠瞪了重真一眼道:“别乱说话,你想跟毛文龙的部下那样坑他们的总兵吗?” 重真故作尴尬道:“原来大帅您都知道。” 袁崇焕冷哼道:“本帅对你小子的坏心思,还不是门儿清。” 重真嘻嘻笑道:“那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袁帅也……” “打住,打住。”袁崇焕怕了他层出不穷的马屁,赶忙叫停。 袁大袁二,袁七袁八彼此相视,曾经的兄弟又可以在一起战斗了,欣然微笑。 唯独的区别便是,袁七袁八已脱离了家丁的身份。 袁大袁二虽受袁崇焕信任,曾从不拖欠饷银,然而人性的解放对于自己的向往,正在大明汉家子的心中萌芽。 “至于后金建奴,只会以奴性制度,去深化封建,这是在开历史倒车。剃发易服两百六十八年,辫子绑久了,就不只是绑在脑袋上,还绑在心里。” 重真一直认为,这才是后金最令后世旁观者诟病的地方。 事实如此,无法反驳。 自辽南沿海到大凌河堡,袁崇焕打出的乃是辽东巡抚的旗号。 那一个大大的“袁”字镌刻在旌旗之上猎猎飞舞,引人侧目。 关宁军受重真影响,早就养成了凡事都要侦察的良好习惯。 骑兵们在此处骤然看到帅旗,心中惊疑,自然免不得进行一番侦察。 再加上重真打出的“信王”的旗号,队伍便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庞大。 那面朱红大旗上一个古朴的“信”字,在五颗星星的簇拥之下显得格外苍劲。 就好像是在向着世人宣布大明的气节——日月明,讲诚信。 就如重真一直对外宣称的那样:“华夏,自古便是礼仪之绑。” 在出使后金之时,他所率领的谍战团也确实讲究礼节,令建奴贵族羡慕。 想学,但又不知从何学起。或者说始终只能学到一点皮毛。 重真的行为令袁崇焕很是受用,尽管那面“信”字大旗,比他的“袁”字大旗有气魄多了,但这面旗帜代表的乃是皇太弟摄政王信王殿下,并非重真。 这就避免了袁崇焕与曾经的麾下平起平坐的尴尬局面。 这就是重真对于人心的把控,总是把细节做得很好。 就如他一直所说的那样——态度决定一切,细节决定成败。 吴三桂就是个态度不端正,也很不讲究细节的人。 尤其是重真走后,关宁军的少年一辈里,再无人能与之比肩,更别说压制了。 他便放飞了自我,俨然把大凌河堡当作了自己的地盘。 鲜衣,怒马,饮酒,纵马…… 与重真在京师的如履薄冰,在西北的酣畅作战,不可同日而语。 所幸他始终都未曾放下的,便是一身的武艺,还有胆识。 或者那只生死布满疑团的蝗虫,仍让他包天的胆心,蒙着一层阴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