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小奴绝对没有贪腐!” 王立的回答斩钉截铁,却是一句废话。 殿上一阵窃窃私语。 “王二狗!”朱国弼怒指着王立,厉声大喝:“大殿之上,皇上亲自审案,岂容你狡辩?还不从实招来?” “朱大人,既然皇上在问话,你又插什么嘴?” 河南道御使侯恂上前一步,向朱由检拱拱手,然后将目光转向王立: “王公公,你身为西厂提督,刚到福建就抓了二十七名贪官,不仅让满朝文武佩服,皇上也对你更加信任; 想必,朱大人对你的弹劾是个误会; 但,你无法说出这笔银票的来源,岂不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侯恂话音未落,王立就在暗骂不止。 这家伙,真的是老奸巨猾! 表面上替自己说话,实际上是火上浇油! 也对,朱国弼是东林党,侯恂也是东林党! 自己做掉了钱谦益,他们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了! 刚才,王立辩解的那句废话,就为了引出朱国弼的同党! 只可惜,只有侯恂和几名小言官跳了出来! 与东林党不和的温体仁,以及“骑墙派”的周延儒沉默不语! 现在的问题是,不管有没有引出幕后黑手,自己都需要“解释”一番! 在路上的时候,王立就有了完美的解决办法:自己打给张延登的借条! 但是…… 张延登在浙江! 他到京师给自己做证,就算快马加鞭,也需要一个月时间! 最保险的办法,就是由西厂锦衣卫去传张延登,但不太可能! 因为,在这段时间里,自己就算不被停职,也可能被禁足于灵济宫! 由东厂锦衣卫去传张延登,也不太可能! 在这个节骨眼上,朱由检不会信任厂卫! 若由司礼监的人去传张延登,很可能是曹化淳! 对于此人,王立实在不敢放心! 而且,张延登赴京的一个月里,路上会有很多变数! 如果他被东林党收买,如果他一口否认“借条”的事,自己就万劫不复了! 几经思索,王立终于说话了:“万岁爷,小奴的十万两银票,是跟人借的!小奴马上派人,传他进京!” 不出王立所料,此话一出,马上就引来侯恂和朱国弼的反对,朱由检也有些为难。 “小王公公,你现在有贪腐嫌疑,暂时待在灵济宫,不能出京师一步! 西厂的任何人,也不能出京师一步!” 朱由检这话,已经顾及了王立的身份,没有将他投入大牢,也没有将他转交刑部! 好在,侯恂和朱国弼并未反对。 继而,朱由检将目光移向曹化淳,又看看了王立:“小王公公,你要传何人为你作证?朕派人去传!” 至此,一切都在王立的预料之中! “万岁爷,此人至关重要,小奴不能公开透露他的身份! 此人,只有万岁爷和曹公公才能知道!” “准!” 朱由检挥手示意,曹化淳缓步走向王立。 正要告诉曹化淳,侯恂却开了口: “王公公,你不必故弄玄虚了!你想传的人,除了张延登或熊文灿,还能有谁?” 这话,让王立心头一紧! 难道,他们上书弹劾自己之前,已经搞定了张延登? 要是这样,自己真要万劫不复了! 正在担心,朱国弼又开了口:“小王公公,如果是熊文灿或张延登, 你不用传了,不必浪费时间! 因为,他们正在京师!” 朱国弼和侯恂的笑容,实在有些渗人! 看来,他们真的摆平了张延登! 看来,想在这大明的官场混下去,如果没点手段,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时间,王立乱了方寸。 脑中高速旋转,没敢提张延登的名字! 就在这时,兵部左侍郎、太常卿倪文焕开了口:“小王公公,朱大人说得没错: 东南四省的四位巡抚,此时正在京师! 去年,这四省的田税没能如数上缴,他们正要向万岁爷解释呢! 如果你想传熊文灿或张延登,二人很快就能上殿!” 倪文灿的话,看似咄咄逼人,却是一种暗示! 给王立吃了颗定心丸! 终于松了口气! 确实,倪文焕是魏忠贤的党羽! 他知道,如果王立倒了台,为了将功补过,很可能供出魏忠贤! 这样一来,阉党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哈哈! 原来,东林党并未“搞定”张延登! 这人正巧在京师,只是巧合! 于是,王立信心大振:“万岁爷,几位大人说得没错,小奴要传的人,正是浙江巡抚张延登!” “好,非常好!” 朱由检大手一挥,曹化淳不敢怠慢,快步去传。 这时候,王立又有些担心! 因为,事先没有跟张延登“通过气”! 如果朱由检询问“王二狗为何向你借钱”,如果张延登提起“免交田赋”的交换条件,自己仍是死罪! 哼! 好你个朱国弼! 给老子整出这么多麻烦! 如果老子能活过来,于公于私,你都死定了! 还有,旁边的御使侯恂,你也死定了! 后世的人都说,“东林党没一个好东西”,这话果然不假! 曹化淳对朱由检,确实很忠心! 王立不知道的是,对自己这个西厂提督,曹化淳也很赏识,并未嫉贤妒能! 在传张延登入宫的时候,他简单提起殿上的事,无意间救了王立一命! 上殿之后,没等朱由检和王立开口,朱国弼就抢先一步: “张大人,王公公到浙江筹建港口之时,是否向你借了十万两银子?” “没错!确有此事!而且,有借条为证!” 张延登掏出借条,王承恩呈于朱由检,众臣全都懵了圈! 特别是侯恂和朱国弼! 二十天前,王立还在福建的时候,刘廷元和朱国弼就盯上了他! 不为别的,就为抓住他的把柄,为刘廷元的弟弟复仇! 然而,入宫之前的王二狗,就是一张白纸! 之后一些小打小闹的贪腐行为,他都做得干干净净! 浙江和福建港口的大笔贪腐,也被西厂做得毫无痕迹,而且,还有崔呈秀帮忙“擦屁股”! 刘、朱二人无从下手,于是一路跟到了南京。 在教坊司和秦淮河的勾栏,王立查找七个人的名字时,动静闹得有点大! 刘、朱二人,终于逮到了机会! 好你个王二狗! 能把屁股擦得干干净净,但还是有弱点! 他喜欢听曲儿! 虽是太监,仍然喜欢女人! 于是,二人高价买来个乐姬,再花了些功夫,将她包装成雅香居的头牌“寇白门”! 好巧不巧,王立和魏忠贤正好去了雅香居! 而且,翰林院的风流才子,新科状元刘若宰来了个神助攻! 刘、朱二人毫不费劲,就探得王立有九万多两银子! 朝中百官都知道,一个三品提督,如果仅靠自己的俸禄,就算干到八十岁,就算不吃不喝,也存不下九万两银子! 于是,王立的贪腐行为,基本被坐实了! 如果,他说不出这笔巨款的合法来源,只能死路一条! 面对众臣的群起围攻,就算朱由检想保他,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扳倒一个西厂提督,再扳倒剩下的魏忠贤,东林党就能重见天日了!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张延登! 这家伙,竟然拿出了借条! 而且,借条上的笔迹和指印,确实出自王二狗! “没错!是王二狗的借条!”朱由检暗自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疑惑: “王公公,你为何向张大人借钱? 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 张大人,你又哪来的十万两银子借给王公公?” 朱由检这样问,王立长舒了一口气,抢着说道:“万岁爷,筹建港口需要很多钱! 但,你只给了三万两子! 小奴知道户部没钱,更理解万岁爷的难处,虽然钱不够,却没敢开口再要。” 说到这里,王立环顾殿内众臣,呵呵一笑:“诸位大人都知道,筹建港口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小奴不敢辜负万岁爷的重托! 无奈之下,只好找到浙江巡抚张延登!” “对,对,对!就是这样!”张延登生怕王立说漏了嘴,急忙打断他的话: “皇上,为了港口早日建成,下官拿出祖上积累的两万两银子,再号召浙江的官员和百姓踊跃捐款,这才凑了十万两银子! 然而,浙江全境刚刚遭了水灾,百姓颗粒无收!这笔银子关系到百万百姓的生计! 为了稳妥,下官坚持让厂公写下欠条,以作公允!” 王立秒懂了张延登的话,赶紧附和道:“万岁爷,确实如此! 这笔钱,关系到浙江百姓的生计,小奴一个铜板也没乱用! 直到今日,海宁和平海二港的都饷管,官员仍在帐篷里办公! 此事,东南沿海的各级官员和百姓,全都可以作证! 小奴接到万岁爷的诏书,从福建返回时,专程绕道浙江,想将这笔银子还给浙江百姓,却没遇上张大人。 所以,十万两的银票仍在小奴身上,而那张借条,至今也没能赎回!” 说到这里,殿上鸦雀无声。 王立的话,几乎是无懈可击! 两处督饷管,至今仍在帐篷里办公,这是事实! 此事,曹化淳早就向朱由检作了汇报! 然而,朱国弼仍不放弃,继续追问:“王公公,你如此清廉,为何给了老鸨两千两银子的定金? 你还说,今日就会到雅香居! 你还说,如果见不到寇姬,就灭老鸨的十族! 既然这笔银子要还给张大人,你又哪来的银子帮寇姬赎身? 这事,有些说不过去吧?” 话音落下,众臣一致附和。 王立却不着急,随口狡辩道:“万岁爷,小奴确实喜欢听曲儿,确实喜欢雅香居的乐姬! 但是,小奴说帮她赎身,以及在雅香居的那些话,只是跟刘若宰大人斗气而已。” “斗气?是么?”朱国弼仍旧不依不饶,冷笑一声:“小王公公,你是三品提督,月俸三十五石; 你任提督不到一年,哪来的两千两银子?” “够了!” 朱由检提高了嗓音,并且站起身:“朕和懿安皇后赏给王公公的银子,也不止两千两! 此事,就此作罢! 当前最要紧的,是商议陕西、山西二省的民变! 不知,诸位大人有何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