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腊的义军都没有经过仔细的训练,所谓的大将、谋士也不过是村中乡野比较擅长打架、精于谋划的普通人。 虽说历代开国豪杰多起于草莽,可很明显,方腊手下的这支打着明教大旗的军队完全无法跟后世知名度更高的明教大军相提并论。 陈箍桶和方七佛都被官军突如其来的进攻打蒙,尤其是方七佛,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打成这样,也只能把所有的问题用自己下意识的判断总结。 “官军阵中居然有辽狗!”方七佛愤愤不平地道。 “辽狗?!不是番人?” “是辽狗,我听得他喊杀时用的是辽狗的狗语,真是气死我了。 若不是突然遇上辽狗,我等怎么可能输给官军这点禁军!不是我的错!” 人在遇到重大挫折的时候会下意识的甩锅,能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都是圣人中的圣人,而方七佛正好不是这种人。 “有辽狗?”陈箍桶的脸色顿时就变得一片煞白。 别看大宋和辽国是兄友弟恭的好邻邦,可当年对辽人作战的频频失利和百年来的不断让步还是让不少宋人都留下了辽人不可战胜的形象。 如果是辽人,那几百人击破上万人也倒是可能。 陈箍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思片刻道: “不曾想官军居然如此卑鄙无耻,速速通报圣公……” “那咱们呢?先跑?” 陈箍桶本来也想说先避一避,可方七佛都这么说了,他肯定不能赞同一个武夫的意见。 “哼,你懂个甚? 官军胜了一阵,必然骄横,今夜……不,今夜他们有可能还会小心戒备,明日黎明,我们令大军声东击西,定能打的官军措手不及,一举拿下杭州!” · 陈箍桶自信满满地计划着自己的进攻方案,藏在杭州城中的方百花也在紧锣密鼓地布置着。 官军展现出来的强大已经远远超过了方百花的想象,这位从小苦练武艺的农家少女的印象里官军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废物,之前两浙路的禁军也正好证明了自己的判断。 可万万没想到今日一战,官军居然以劣势兵力大破方七佛。 城头上的何灌每念一人的斩首数字,方百花的心就猛地抽动一下。 方七佛的手下虽然不是最早追随自己的元从部队,可也都是受尽官府压迫,从四面八方赶来共襄盛举的好弟兄。 他们大多数都不知道路在何方,只知道跟着方腊的义军就有饭吃、有衣穿。 之前大败官军,让他们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期待,包括方百花在内都有些膨胀。 没想到现在居然遇到了这种事。 “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弟兄们。”方百花喃喃地道。 邢焕本来还想说句风凉话,可生怕得罪了武艺高强的方百花,也只能不断地点头道: “打仗就有生死,这也是没办法。 朝廷八十万禁军总有雄兵,方统领还是好自为之吧。” 邢焕的本意是想劝退方百花,没想到方百花听后立刻抹了抹眼角快要流下来的泪花,肃然道: “先生说的对,现在不是自怨自艾之时,我为统帅,当重整旗鼓,为兄弟们杀出一条血路。” 邢焕:…… 我服了,这个女人天天在想什么? 我大宋哪里不好,不就是拿了你们家那么一点点不值钱的生漆,至于气愤成这样? 哎,你这年岁比我闺女也长不了几岁,为什么不能好好学学女德,好好的练武作甚? 方百花在邢焕的鼓励下擦干眼泪,召集一群手下,准备布置对赵枢的行刺之事。 赵枢缩在军营里不出来是他们刺杀面对的最大问题。 白日里大宋的禁军刚刚轻易重创方七佛的大军,方腊手下的这些好手自然也不敢继续吹牛, 倒是跟着邢焕一起到来的孔彦舟大言不惭,对擒获赵枢充满了希望。 “大宋的皇子能有多少本事,还不是全仗着手下文武厉害? 他自己不离军营,手下的文臣武将总不能一直缩在营中不出来, 不如寻个他手下出营的机会,由方统领亲自动手,高呼名号将其斩杀,官军必然惊慌, 到时我等一拥而上,自然能杀了赵枢,也好对开封的雇主有个交代。” 邢焕都快忘了自己一行人其实是为了刺杀赵枢而临时组建起来的,现在兜兜转转,刺杀的计划又转了回来,也不知道这会儿肃王会不会有所准备。 他是这一行人中的军师,又是他们公认的老大哥,之前他阻止进攻杭州更是为他赢得了不少的声望,现在众人自然将目光齐刷刷聚集在了邢焕的身上。 一群反贼,反贼,敢跟朝廷作对,早晚要死无葬身之地。 邢焕在心中不住的怒吼,可多年做官的经验告诉他,现在还不是跟这些歹人翻脸的时候, 等着吧,这次一定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我觉得不用如此。”邢焕淡定地道,“以我对官军的了解,今日大胜,肯定彻夜痛饮不休,今夜我等先徐徐靠近,待得明日黎明突袭禁军大营,轻则斩敌大将,重则直接突入敌阵,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不错!”方百花眼前一亮,为了保险起见,她还特意转向吕将:“秀才,你以为如何?” 吕将一个太学生,见识确实比不上邢焕,他琢磨一番,觉得邢焕这办法虽然冒险,可若是成功,却能大大鼓舞义军的斗志,一扫白日大败的种种阴霾。 “属下觉得可行! 三国时孙权汇聚十万大军攻打孤弱之合肥,便是张辽趁着黎明突入敌阵,重挫孙权士气,统领之勇不在张辽之下,若是突袭敌阵,高呼自己大名,官军定然立刻一哄而散,到时候那肃王还不是任由统领宰割?” 方百花素来佩服读书人的算计,见邢焕和吕将达成了一致,她当机立断道: “好,明日就由我突入敌阵,若能在乱军之中斩杀了肃王,这杭州自然落入我手!” 说到这,方百花又稍稍犹豫: “不过那肃王赵枢也算是个好人,若是有活捉他的机会,也不要随意伤害。” 邢焕心中不住地冷笑,心道你们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理论上黎明十分偷袭敌阵的战术是符合正道,以方百花的武艺,如果宋军真有什么疏忽,说不定还真能酿成大祸。 可偷袭这招一旦被识破,那就是灭顶之灾, 偏偏方百花周围有邢焕这样的大卧底。 他只要偷偷溜出去,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宋军,方百花等人的突袭就会直接变成直接突入人群送死, 上次何灌和韩世忠就差点要了方百花的命,这次应该不会再失手。 明天就是你们的死期,还是好好吃,好好喝,尽情享受一下吧! 定下明日作战之事,方百花颇为振奋, 她藏身的所在是杭州的一处明教教众开的酒楼,平素便人来人往,不易被官军察觉,且明教教义有不喝酒的说法,酒楼更不会被当成明教的据点。 方百花提来几坛美酒,将最好的私酿坛递给邢焕,又端起酒碗,目光从四周的追随者身上掠过,用清澈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 “朝廷无道,内忧外患却不恤民力,任用奸臣,滥征花石,引得东南沸腾,百姓困苦不堪, 我方百花不过一介女流,本领低微,幸亏有诸位襄助才能苟活至今。 明日大战,我冲在最前面,如果有埋伏暗算,大家一定不要管我! 今夜一碗酒,如果明日能大胜,再与诸君畅饮!” 方百花的义军队伍中有不少投机者,想趁着这场大乱攫取一些好处,因此邢焕非常鄙视这些人, 可这会儿听方百花说的字字铿锵,颇有几分江湖豪迈,邢焕居然也略有几分感动。 可惜,是个反贼, 明日就要死了的反贼。 唔,是不是该给大王说一声,如果擒拿此贼,饶她一命? 胡思乱想中,方百花把瓷碗冲邢焕举起,说了声请,邢焕长叹一声,也提起酒坛,一仰头便把坛中酒喝了大半。 唔,这酒怎么如此辣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