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州城。 控制了边境以及抢夺到的二十多个城寨,确定西夏罢兵,北方各路的文臣武将,集中在了环州府府衙。 他们要对各路进行重新布置,同时商议着进京领赏的事宜。 许将,章楶坐在主位上,下首两边分别是王文郁,王安礼,种师道,折可适等文臣武将。 王安礼作为反对开战的人,此刻多少有些羞赧,与许将,章楶倾着身道:“之前是下官考虑有缺,还请二位见谅。” 许将对这个王安石的幼弟还是多有礼让的,何况,明年变法,这位也有不少作用,微笑着道:“王经略无需介怀,凡事都有不同看法,能够理解。” 王安礼抬了抬手,没有再说话。 在座的其他人在这场大战中都有功劳,他说话的底气着实不那么足。 章楶看着一众人,道:“各项布置已经稳妥,再等五日,夏人没有异动就应该派人来议和了,我们可以回京复命。” 众人都是面带微笑,‘复命’是真,真的背后就是‘领赏’! 许将已经或明或暗的告诉过他们,这一次,官家会重赏! 还有什么比领赏更令他们开心? 章楶瘦削的脸角全是风霜之色,注视着一众人,语气平静又充满警告意味,道:“你们暂时都是我的幕官,我有三件事,希望你们能记住:第一,到了京城之后,谨言慎行,不要见不该见的人,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第二,回来或留京或去其他地方,知位明职,谨守臣子之道,不要逾矩。第三,祸由贪来,凡事有度,分寸进退,要有拿捏。我与章子厚的关系你们很清楚,在京城里若出了什么事情,我非但不能出面保你们,甚至要弃车保帅,重重治罪,你们可明白?” 环庆路离开封城并没有多远,这几个月来的风波,他们听了太多。原本以为离他们还远,不会裹挟他们,但听着章楶的话,这才纷纷心中凛然。 “谢经略提点!”一众人起身,肃色的抬手。 不说章楶与章惇的关系,单说这次大败夏人,一雪元丰五年惨败之耻,官家以及朝廷必然重赏,章楶未来几年拜相或许不那么难以想象! ‘一门两相公’,这个五个字,听着就令人震惊。 许将在场,章楶不能过多说什么。等一众人坐下,章楶便交代环庆路等诸路的布置,以防夏人去而复返。 …… 自从赵煦从枯井中被救出,大宋皇宫内外的事情就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尤其是赵煦开始夺权以及成功后,对朝廷的冲击可谓前所未有,朝野的非议声更是空前绝后,远超神宗朝王安石变法之时。 而今,赵煦加上归来的‘新党’,尤其是章惇,令朝野更加的忧虑不安,食不安寝。 传来环庆路大败,夏人可能攻入开封城,就如同烙铁入水,偌大的开封城好似一个蒸笼,热气腾腾,什么气味,什么声音都有。 赵煦坐镇垂拱殿,时不时的召见章惇,蔡卞以及六部七寺的尚书寺卿,既有关于落实改制,也有变法大略,同样还有很多现实的问题。 宋朝现在积累的问题太多,从宋朝立国以来的痼疾,外加‘新旧’两党恶斗下,各种问题被加深,厄需刮骨疗毒,摆脱‘祖制’的魔咒,否则宋朝还是那个宋朝,结局不会有多少改变。 只是过了短短的一天,政事堂的情形忽然变了。 一群六品以上的官员排队来到政事堂的舍人房,满脸的焦急,嚷嚷不断。 “那个,我来拿回奏本,有些写错了,我要回去改改。” “我的书面不洁,以免污圣眼,还请让我回去重新写。” “那是我醉酒所写,不能当真,还给我吧……” “那不是我写的,我我我要拿回去……” 舍人房里的书吏面面相窥,虽然觉得古怪,还是按照规矩,将还没有归理的奏本找出来,还给他们。 一连被拿走了三十多本,政事堂才算平静下来,一群书吏开始议论。 “今天是怎么了?不急着催我们送进去,反而抢着拿回去?” “我也奇怪,都是什么蹩脚借口,就是为了取回奏本?” “我看过几本,与以往没什么区别,要么是谈及新法改制以及当前政事的,要么就是弹劾诸位相公,不知道他们争先恐后是为了什么?” “算了,做我们的事情吧?现在怪事是越来越多,不差这一件了。” “哎,也对,还是老老实实做事,拿着俸禄回去养家,千万不要扯入什么麻烦事情当中。” “嗯,整理一下,顺便给上面汇报一下。” 一众人不再说话,忙碌起来,分头行事。 青瓦房里,章惇早就得知了消息,脸色有些阴沉,双眸尽是厉色。 蔡卞喝了口茶,道:“没什么奇怪的,这么长时间了,有些人能反应过来也属正常。” 章惇脸上肌肉抽搐了下,道:“恨不能杀个干净!” 蔡卞抬头看向外面,道:“环庆路大胜的消息很快就会藏不住,你要怎么做?” 章惇强压怒气,脸角如刀削,语气也凌厉,道:“他们不是会玩诗案吗?我就跟他们学!” 蔡卞眉头动了动,‘旧党’用了一个‘车盖亭诗案’,将‘新党’尽数逐出朝廷,章惇要是如法炮制,那逐出的‘旧党’将会是‘新党’数以倍计! 章惇知道他要反对,没给他机会,道:“待会儿,我会叫御史台的人过来。章楶就要回京了,大赏之后,就要大惩!” 蔡卞没有试图劝说或阻止章惇,接着他的话就问道:“官家只是点了章楶为枢密使,其他人未定,吏部那边呈报的奖惩,官家不置可否,你怎么看?” 章惇拿起笔,顿了下,道:“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官家已经召童贯与那个宗泽回京,想必很快有定意了。” 蔡卞想到宗泽领着的近三万虎畏军,这三万完全直属于皇帝,同时还有宫内黄门‘领事’,他看着章惇道:“你真的对军队改制不插手吗?” 章惇落笔,身形挺拔,字迹稳健,道:“不止是不插手,问都不问,你最好也是。” 蔡卞若有所思,没有追问。 此时,已经知道环庆路大胜的陈朝,非但没有喜色,反而更加愤怒。 环庆路大胜,那‘新党’必然进一步盘踞朝堂,那天下还能安生吗? 于是,他给四处写信,同时在开封城里连连走动,甚至于拜会了一些勋贵公卿,还真有不少人,居然就站到了他一边,要为他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