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林盛清的确正一身黑衣束服临境在峭壁之上,山下早已渐渐恢复宁静,本就是他的虚张声势之计,用易云的暗探和山下的阵势,他们在此撕开一条口子,撕开一条不动声色潜入深山深处的口子。 一众亲卫也亦如此,黑衣做掩,正秘密地掩藏他们刚攀上峭壁的绳索,林盛清却吩咐道;“把绳索都砍了吧,扔下山去。” 身边几位皆因近身皆疑,抬头不解? 却只见那位清朗俊儒的少年,临风不畏淡声道;“如果此事已成,我们也无需此径下山,大事未成,这也断然不能成为敌人的退路。” 一干亲卫纷纷抬头,只见那位月下衣袂飘然的少年,虽身形瘦弱,却犹如高洁白月般坚毅凛然,众人立刻按令行事,一根根矫蛇般模样的绳索悄无声息地滑下峭壁! 月高影疏之际,一行人踏风鬼影穿梭驰掣,寂静的氛围侵染在整个森林里,他们却在寂静地掩饰中不断前进,茂密林叶成了最好的伪装,但越往前却越神秘,似乎被一张巨大的网紧紧地交织着,越织越密。 易云这边却一反常态,反而一路高声举火,壮观地进山搜索,他知道密探已失了先机,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这样既方便行动又可以为孤勇深入的大人减轻压力,他何乐而不为! 而一同行事的丞相亲卫却有异议,一领头犹豫再三终于上前问道;“大人,我们此次本是密探,现下却如此高调,只怕这些人狗急跳墙回对我家公子不利。” 易云心里正堵得慌,还你家公子?我家大人都快折里面了! 可这易云也是人精,这话没出口,高深莫测地笑道;“兄弟放心!我家大人正坐镇驿站,稍后援军必到,刚才我们已失了先机,必不能再暗查进去了,倒不如把阵势弄大,接应里面的丞相公子,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把这群贼人一举歼灭!” 论忽悠人,这易云可敢称第一,如此一番自己都不敢信的话,被他却说得自己都相信了,还得一旁的众人倾慕其足智多谋的形象,瞬间觉得人声也高了起来,火焰也烈了起来。 这座屹立不倒的山已孕育上阳城几代人,西北一角这处独峰更是一道天然屏障,山地崎岖,茂林叠嶂,更为山峰增添了神秘色彩,所以只有山脚一带林深棘少的地带被视为天然狩猎场,而中间一部分因路崎道岖,密林棘多,便很少有人深入,山顶却为一片修竹,不但竹茂,经年累月沉积的腐叶深约一丈,更是不敢有人涉足! 易云他们刚开始暗查又不敢惊动林中之人,所以现在才刚出山脚狩猎一带,现在虽有火照明,行动方便路却越发难走,而且夜越来越深,山间密林更深露重湿冷异常。 而林自清一行从东南方悬崖而上,直插山间中腰,现却已至山中腹地。一行人前后勘察良久,已对情形有了大至了解,便立刻选一地形隐蔽处进行汇报。 “大人,丞相公子一行人在西北一角,怕打草惊蛇不敢靠太近,他们一行人大约二三十人,伤者未明。” “周围可还有异样?” “北面守得太紧,我们进不去!” 林盛清抬头盯着前面那深不可测的地方,眉稍微皱问道;“可有发现陈武?” “不曾发现陈大人!” 咯噔一下,林盛清眼眸轻颤,良久才抬头对左手边几人道;“你们几人留下,在此接应易云他们,到时里应外合务必要把徐公子安全送出去!” 那几人却并没有立刻领命,左面一人犹豫地道“大人,具探查包围丞相公子的人虽武艺高深,但也不过区区十几人,到时候他们里外合力都不足为惧!倒是大人你……。” 在夜色的笼罩下,林盛清的侧脸掩埋进月下斑驳的林影中幻影幻灭,只余下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被黑夜侵染得冰冷坚毅,那人本还想说,本就只有亲卫数十人,这还让他们留下,那诡谲多变的深处又该如何去面对。 林盛清右手拢了拢脖颈上的黑色锦围,才轻了轻嗓子道;“正因为里面形势复杂,人越少越有利探查情况,更何况有你们在此,我才放心!” 那六人全身肃然起敬立刻低头沉声应是,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林盛清这边也不敢耽搁,立刻起身乘着夜色以及风过遗留的轻痕钻进林中深处。接下来他们却是越发地艰难,一行人也更是谨慎小心,风隙穿树行云流梭在密林中,呼啸诡谲中却也成了他们最好的隐蔽庇护。 终于在层林尽染眉霜湿透时,终于找到陈武的踪迹,他竟以一人之力与数人缠斗,地上还躺着几人,在夜色的阴霾里一动未动,空气里也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这也是入林后第一次真正触及危险。 此刻山下也隐约传来声响,而后越响越大,越响越欢,易云他们终于行动了!一干亲卫立刻提刀向前,对面这些人前面探查未曾交手只知他们武艺高深,耳聪目明,此刻亮剑相向才知他们居然训练有素,此刻面对劲敌加入却只消迟疑片刻便迅速列队结阵,仿佛一紧紧抱团住的大铁拳,似有牢不可破之势! 陈武退身而出见竟是自家大人亲卫一众,心里顿时明亮犹如白昼,又立刻提剑而上,刚才一直缠斗,对面人多且训练有素,所以一直保存实力,力争寻隙而破,此刻自己这方已占上势,他便毫无顾虑用尽全力挥剑而下,竟被他生生地劈开了那牢不可破的大铁拳。 高手过招本就是只争朝夕,如此多对少的力压之下,早已无反手之力,溃败如水,不过须臾后便是囊中之物,任其欲取。陈武他们本就对林深处秘密感兴趣,此刻皆有留下活口之意,对方却有未曾犹豫,皆纷纷举刀自尽。 “小心他们自……。”陈武话未说全,那些人早已如秋风落叶飘零而下,倒地之下的人纷纷皆着黑色蒙面夜行衣,颈部处碗口大的窟窿里涓涓不断地冒出血,几人身体抽搐不止,过后便僵硬躺直不在动弹,却未曾有一人发出半点声音和呻吟。 众人肃然微愣! 少倾! “大人!此……”终有一人回身准备请示自家大人,可一回身却发现空无人,那里有他家大人身影,一众人皆惊疑相顾。 “大人呢?”陈武沉声而斥。 “大人……我们刚……明明……” 此刻,他们家大人早已跃林而去,越发往前居然已是出了林,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随风摇曳的竹林,清脆悦耳的鸟鸣,更有深可没膝的腐叶,这便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上,竹枝太细不利于攀爬;下,腐叶太深不利于行走。 林盛清缓缓从腰上拔出一柄软剑,剑身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犹如水月,却又轻巧如蛇魅,在朦胧的月色之下都发出冰凉的凛冽之光,似要划破这寂静的。 而林盛清却全身紧绷,握在小巧精致剑柄的手颤抖不已,一刹那,山啸地鸣,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他的耳边只剩下尖锐的叫嚣声和厮杀声,眼里泛满了兵刃操戈的冷光,周围的一切不停的变幻,那些久远而封存的记忆似乎如缠丝般令人窒息,紧紧地拽入那万丈深渊中。 一声尖锐的疼痛,林盛清在自己手掌上狠狠地划开一道口子,猩红的血,钻心的痛感终于将他拉回了现实,手里的软剑也随之掉落在地,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不停的滑落,一颗却倔强地从额头顺着挺直的鼻梁,穿跃精致地鼻尖滴落在苍白颤抖的唇上。 原来,不知何时他已跌跪在地,那只带血的手却坚韧地挺直着支撑全身,双眼猩红,脸色却苍白,大汗淋漓后夜风一吹,冰冷得彻骨。却也让他也清醒了过来! 他抬起带血的手从腰间抽出一条白色的沙巾,纱巾细长轻薄,质地如蝉翼明净透亮,戴在眼上,眼前的一切都朦胧模糊,好在纱巾轻盈透薄,近处的静物还依稀可辩。 随后一招利落拍地而起,软剑便轻巧的回到他的手里,双耳闻风而动,软剑巧舌一缠便似绕在翠竹的劲身般,一个借力双脚仿若蜻蜓点水沾地而起便又勾住身旁的竹身,在随风摇曳的青竹林中似飞舞的雀鸟。 此刻翠林风茂鸟闲,林盛清透过朦胧的沙巾一切都成了灰色,却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反而耳聪明朗不少,瞬息万变中立刻捕捉到一丝异样,顺势而去,林更深密,鸟去寂静。 寻眼而望。 林深层叶之中一袭白衣分外显眼,被层层叠叠的黑衣人包围其中,便更是显眼。林盛清因被蒙了眼,看不清双方剑稍上的冷光,却也感觉到紧迫的形势中剑拔弩张的腥风血雨! 林深中风不急不猛却也挽起白衣一角,掀起的一角白衣上被星星点点血晕染着,与一侧利剑上滴落的珠血相得益彰,空气里更是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半个手臂已分不清颜色,不,只是干涸的血渍已变成乌黑色,新流出的血又冒出来,分不清伤和血肉紧紧包裹在一起,可那只握剑的手却没有半点松懈,呈强势之态紧紧护着身后! 他的身后躺着四人,三男一女隐没在月色之下的竹影中,只留下急促的踹息声,寂静得犹如这林间已离去的鸟雀。 “阁下身负重伤,再不医治,恐怕会失血而亡。现在只要你肯转身离去,你可以带着你的人平安离开这片竹林!” 空寂的林间,隐没的人群,一声苍劲有力的声音,穿透寂静和人群,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颤栗,原来在这寂静得夜里声音比无声更可怕! 那白衣少年却只是淡淡一笑,声音清脆透明,扬起的尾音里带着一丝轻蔑,笑意却带着狠戾,更是一字一句地回道;“可,他们都是我要带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