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除了例行的节假日放假外,每上十五天课还会放一天假。 昨日正好是国子监休沐,司徒毓回家住了一天,今早才返回国子监。 “哪能啊...”司徒毓却没精神搭理李延庆的调笑,无力地趴在案上,极小声地说道:“圣上要整治御史台了。” 郭荣要整治御史台?李延庆算是明白司徒毓为何情绪低落,魂不守舍了。 司徒毓的父亲司徒诩就在御史台当差,还是品阶最低的监察御史,司徒毓一家好几口人,就靠他老爹司徒毓的那点薪俸吃饭。 “你可知道,陛下为何要整治御史台?”李延庆伸手拍了拍司徒毓的肩膀。 司徒毓下意识地答道:“我哪知道?” 父亲司徒诩再三叮嘱,不可将此事说出去,不过既然是好友李延庆想知道,司徒毓倒也不想隐瞒。 司徒毓连忙抬起头,继续说道:“听说是因为前几天的谏书事件。” 李延庆当即就反应过来:“高锡上的那份谏书?” “还能是谁?当然就是那个高锡了!”司徒毓咬牙切齿,看这架势,像是要把高锡给活剥生吞了似的。 李延庆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木案:“高锡那份谏书的真正内容是什么?” “具体的我真不清楚。”司徒毓说完又补上了一句:“只知道个大概。” “快说来听听。”李延庆往司徒毓身边凑近了一点,他对谏书的具体内容相当感兴趣。 司徒毓先是扭头看了一眼身旁,见赵匡义不在书斋内,这才说道:“听我阿爹说,高锡上的那份谏书,与圣上诏令教坊司学习俳优词有关系。” “俳优词,那是什么?”李延庆自穿越以来从未去逛过勾栏,当然不清楚这些门道。 “俳优词嘛,就是勾栏里演的杂剧,很不入流的。”从小接触儒家经典的司徒毓,对杂剧很是鄙夷。 对于郭荣诏令教坊司学习俳优词一事,李延庆也只是稍有耳闻,并非传统儒学出身的他,对此事并不敏感。 李延庆好奇地问道:“这事情很严重吗?” “当然很严重了。”司徒毓提高了声调:“宫廷之中怎能容下市井俗乐?不少御史都对此事颇有微词,只是御史台没人敢上书进谏。” 李延庆对此能够理解,御史也是官员,拿钱替朝廷干活罢了,犯不着因为听歌这样的私人喜好,去得罪郭荣这位顶头上司。 “所以,从三月到四月末,御史台无一人就俳优词一事上书。”李延庆分析道:“然而高锡开了这个先河,上书批驳此事?” “正是如此。”司徒毓感慨道:“却没想到高锡投匦进谏后,圣上非但没有惩处他,反而还让他官复原职,并且掉过头来还要整治不敢进谏的御史台。” 原来如此,这下事情的脉络就基本清楚了...李延庆扶着下颌,若有所思: 郭荣将市井杂剧引入宫廷,朝臣都出身儒门,自然不能接受,可因害怕郭荣发怒,无一人敢进谏,结果却是没有差遣的高锡率先投匦进谏...... 结果郭荣不但没有责怪高锡,反而要追责肩负进谏职责的御史台...... 而这一切事件的核心,就是这个高锡,他得到过范质的举荐,还住在范质家里,而高锡曾经又是个愣头青,即便郭荣因此发怒,也很难追究到范质头上...... 看起来,高锡就是个工具人,真正的主使者其实应该是范质。 姜还是老的辣,李延庆不由有些感慨:从表面看,范质什么都没做,结果成功地劝谏了郭荣,如果郭荣清洗御史台也在他的预料之中的话,那就有些恐怖了...... “三郎啊,你说我们家该怎么办啊?”司徒毓带着哭腔说道:“若是陛下一怒之下换掉了整个御史台,家父就会丢掉差遣,现在开封城里待阙的官员没有两千也有一千,这得何年哪月才能轮到我阿爹?” 李延庆从思绪中转醒,笑了笑,安慰道:“令尊为监察御史,往上数,多得是人担责,要撤职,也是撤御史中丞、侍御史知杂事等高官,哪能轮到令尊丢掉差遣呢?而且令尊无权监察京中事务,罚也罚不到他” 御史台最高长官为御使大夫,此时并不常设,故而御史中丞为御史台之首,侍御史知杂事为副。 此时的御史中丞,乃是郭荣去年八月提拔的裴巽,上任已有八个月,这八个月里,裴巽安分守己,甚少进谏,因此招致郭荣的不满。 而监察御史,是御史台里地位最低的御史,共有六人,却要负责监察开封之外所有的地方州县官吏,活最重最累,权力又最小,薪俸在御史台里也是最低,很不受待见。 不过这也因祸得福,从职权上来说,司徒毓的父亲司徒诩只需监察地方官吏,京中之事与他无关。 郭荣虽然经常惩处官员,但向来不胡乱牵连无关官吏,这也是为何李延庆笃定司徒诩不会遭受牵连。 司徒毓听得连连点头:“听你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我是关心则乱了。” “你呀,好生在国子监里读书就行了,再过三个月,就要举行国子试了,你可别国子试都通不过。”李延庆用力拍了拍司徒毓的肩膀,以示鼓励。 这时,书斋的大门被推开,李延庆与司徒毓转头一看,见是老师尹季通,当即闭上了嘴。 尹季通环顾一眼书斋:“赵匡义还未至?” “学生今日没有见过他。”身为学录的李延庆起身答道。 尹季通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身为学生,竟然迟到,那便不等他了,我们先开始。” “是。”李延庆坐回座位,不由看向了赵匡义的座位,略感奇怪:向来没有迟到过的赵匡义,今日为何还未到国子监? 没等李延庆想太多,尹季通已经摊开书册开始讲课,律学馆今年的教学计划很繁重,时间上容不得一点浪费。 赵府之中,赵匡义跪在母亲杜氏的跟前:“阿娘,孩儿想与妻子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