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李三衙内不假,可在这起贪墨案上,也确实算个局外人。” 李延庆本来想这么说的,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刚从吕端那得到了一大堆情报,不应该在此时打破他的期望。 吕端估计还幻想着,能依靠我这个好友来替他解危呢...李延庆牵着白马,边走边说:“如你所言,我确实能影响到朝局,不算局外人。” “在友人面前,三郎何必谦虚?”吕端松了口气,他自知这桩贪墨案甚是棘手,就害怕李延庆撒手不干。 现在的吕端,神经敏感得就像是吹弹可破的少女肌肤,稍加刺激,脸上就会冒出一大片“痘痘”来。 吕端其实对冯吉心怀愧疚,冯吉提携他,邀他入花间社,并叮嘱他切莫将花间社的事情抖露出去。 结果,为了得到李延庆的帮助,吕端未经太多迟疑,便将所知的一切情报尽数透露给了李延庆。 但,这绝不是自己的错,都怪冯吉,要不是他那般慌张,看起来无计可施,自己用得着私下来求三郎么...吕端在心中如是安慰自己。 “嗯,时候不早了,还是尽早归家。”说着,李延庆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 李延庆住在城西北,吕端家住城东南,两人就此别过,各回各家。 快马赶回家中,进到书房,李延庆从怀中摸出一张折好的黄纸。 这张黄纸上,记录着吕端所知道的花间社成员的信息。 当时酒桌上烛光有些昏暗,加之李延庆又上头多喝了几杯葡萄酒,并未现场检查,打算回家再仔细查看。 这也算是对吕端的一种信任。 摊开黄纸,李延庆一眼看去,一排衙门的名号,旁边则是各式花名,不少花名后头还跟着一行小字,表明该官员大概的官阶。 花间社集会时,屋内通常昏暗无光,各成员间彼此以花名相称,不用本名。 因此,吕端加入花间社都一年多了,依然只认得几名常日里就熟悉的官员,其余成员的具体名讳是一概不知,只能通过他们的谈吐,略微猜到他们的官职。 以花名相称,该说不愧是花间社么...李延庆轻笑着摇摇头,从头细致看起。 御史台、大理寺、开封府、洛阳府...甚至还有枢密院! 李延庆一口气看完,花间社成员竟然在几乎所有核心衙门都有分布。 但李延庆心中没有丝毫波动,或者说,花间社的实力大大低于李延庆的预料。 原先,李延庆以为,冯吉凭借父亲冯道留下的人脉,不说在朝中呼风唤雨,至少也要在朝中有一股可观的势力。 可如今看来,冯吉麾下这所谓的花间社,其实对朝局并无多少影响力。 花间社的成员虽然遍布朝堂各个重要衙门,但基本都是些七品以下的小官,可谓是人言轻微。 冯吉与尹拙的官阶虽高达三品,但两人一个是太常少卿,一个是国子监祭酒,手中的权力都小得可怜。 是自己原先高看了冯吉么?李延庆端坐桌前,十指交叉,凝视着对面墙上挂着的红鞘唐刀。 李延庆本以为,冯吉敢于在显得二年新年朝会上,以史弘肇之事来试探父亲李重进,谋求与李重进共同推翻周朝,他的背后必然有所依仗。 不说宰执一级的官员,至少在翰林院、吏部、枢密院等实权部门,冯吉麾下得有得力干将身居要紧职位。 这样,冯吉才有资格来与李重进谈携手合作。 由于对朝中文官体系的不甚了解,李延庆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以为冯吉确有这个实力。 现在,李延庆面色虽然平静,心中却连连冷笑:就这?就这?冯吉就这点能耐?那还谈个屁的合作!他够资格吗? 这冯吉真就是一只没牙的病虎!除去花间社那帮小虾米,就只有凤鸣馆、罗五一伙这等上不了台面的市井力量,先前在父亲李重进面前装模作样,完全就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李延庆挑了挑眉,转念又想到:若是这花间社并非冯吉的全部实力呢?他搞花间社这种朋党集会,看起来是要扶持低级官员为他所用,他是否在朝中还有人脉? 但李延庆很快回想起吕端在饭局上的原话:冯吉似乎慌了神,拿不定主意... 冯吉应该没有后手了,不然他何必在吕端面前慌慌张张? 李延庆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心道:冯吉在朝中的势力定然遭到了沉重打压,估计来自范质等宰执,或者直接就是郭荣的授意,如今冯吉在朝中能动用的力量,其实也就花间社那些虾米了。 那么,冯吉之所以会在吕端面前慌张,正是因为他没有抗衡御史台的手段! 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啧,这就难办了,冯吉成了没牙的老虎,自保都难,这倒没什么,但吕端定然也会跟着遭殃...想到此,李延庆不由撇了撇嘴。 怎么说,与吕端好歹相识一场,李延庆还是想捞他一把的,最好能趁势收归麾下。 虽然现在的吕端并未表现出多么出众的能力,但他在历史上能够青史留名,应该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只是,自己到底该如何协助吕端,又不至于牵涉太深呢? 思索间,李延庆起身,推门而出。 残月藏于云后,庭院黯淡无光。 李延庆在院中踱步三圈,也没能想出个可用的策略,干脆便躺回床上歇息去了。 第二日,李延庆起了个大早,稍加洗漱,换上一套贴身短打,提起长弓来到家中演武场,打算挥洒一番。 刚进演武场,李延庆就见到了正在张弓搭箭的大哥李延顺。 “你长途跋涉,应当先休养几日的。”话虽如此,李延顺见到三弟这般勤奋,脸上更多的是欣喜。 李延庆微笑着来到大哥身旁,熟练地拉开弓弦:“在滁州这半年没个射箭的好去处,再不加紧练练,这好不容易习得的射术可就要稀疏了。” “三哥不愧是我们李家的栋梁,这般勤奋着实令大哥我汗颜呐。” 李延顺话音刚落,却有仆役出现在演武场门口:“三郎君,有自称冯府仆役的男子递上名刺。” 不会是冯吉吧...李延庆快步走到演武场门口:“名刺。” 仆役当即双手呈上一个红色信封,李延庆接过一看,上头赫然是“冯吉”两个黑色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