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的秋天,与开封城没有什么不同。 李延庆骑着马,踏过满街金黄落叶,发出令人愉悦的喀嚓声。 最近几日,李延庆天天都往御史留台跑。 即便侍御史贾玭一见到李延庆就摆出副苦瓜脸,李延庆也会在留台待到放衙才施施然离去。 今日一大早,李延庆照旧又来到留台,与几名擦肩而过的同僚胥吏打过招呼,便进到自己的公廨内。 李延庆来留台并非因为公务,而是为了有个正当借口拒绝韩伦的邀约。 自李延庆“帮”韩伦上书弹劾窦仪后,韩伦每日都会派人来邀李延庆出城游乐。 李延庆不想与韩伦纠葛太深,但又不好明着拒绝,只好以留台公务繁忙为由,勉强推脱了韩伦的邀约。 而为了营造公务繁忙的假象,李延庆必须天天在公廨里待着。 实际上,李延庆压根就没有需要处理的公务,在公廨里整日就是读书以及研究开封送来的邸报。 邸报由洛阳驻开封进奏院发布,内容很多,记载着朝堂中的大小动向、开封城的各种要事趣闻,甚至还统计了开封几大市场的物价波动。 李延庆看过洛阳进奏院的邸报后,深感洛阳进奏院的邸报远比宋州进奏院强,因此特意向留台的胥吏吩咐过,让胥吏定期将邸报誊抄好放到自己桌上。 推开房门,今日份的邸报已经静悄悄摆在桌上。 李延庆拉开椅子坐下,翻开邸报,第一页第一行就是符皇后崩逝的大消息。 符皇后去世了?她才二十几岁吧?李延庆轻轻摇了摇头,心中不免感慨:红颜早逝,实在可怜。 历史上符皇后也是这个时候去世的么?李延庆仔细想了想,却对此毫无印象。 看来自己穿越前并未了解过这方面的历史......李延庆轻轻翻页。 第二页又是个大新闻。 枢密副使王朴升任枢密使,原枢密使魏仁浦转任次相,前次相李谷则辞官在家养病。 李延庆看罢,心中暗道:王朴终于升任枢密使,这也意味着郭荣彻底掌控枢密院,原枢密使魏仁浦就此失势,而魏仁浦又与赵匡胤关系匪浅,这下子赵匡胤那一派应该很是难受...... 这三条人事变动都在李延庆的预料之中,郭荣不可能放任魏仁浦这个先帝遗留的旧臣执掌枢密院,早晚会用王朴取代他。 而李谷早在淮南就已染上重病,如今病情愈发严重,辞官已是唯一选择。 只不过李谷的辞官还是令李延庆倍感遗憾。 不过往好了想,若是李谷没能因病辞官,他次相的位置也没法空出来给魏仁浦,那魏仁浦或许还能当个一年半载的枢密使。 李延庆翻过此页,接着往下看去。 第三页竟然还是个大新闻。 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李继勋,因治军不严被外放为河阳节度使,其步军都指挥的差遣被免除。 接替李继勋的,乃是武信军节度使袁彦。 李延庆紧紧盯着邸报,心中思绪翻涌:没记错得话,这袁彦应该是郭荣在澶州的幕府旧臣,此人接任步军都指挥使,那父亲扳倒李继勋的诸多谋划,岂不是都成了空? 李重进原本的计划很周全。 在李继勋被调离前线后,郭荣为了维持前线士兵的士气,必然会从步军司提拔一名中层武将提替代李继勋。 而步军司里的中层武将大多是李重进的人。 这样李重进便能全盘掌控侍卫步军。 但郭荣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直接空降袁彦去步军司。 袁彦先前可是从未在步军司任过职,这就犯下了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大忌。 李延庆心中疑惑骤生: 郭荣对袁彦就这么自信?难道,就不怕袁彦这个空降都指挥使将步军司搞砸了?步军司的士兵现在可都在淮南前线,若是军心不稳,就很可能给南唐军抓到破绽,到时候兵败如山倒,周朝的淮南战线可就要一溃千里了。 还是说,郭荣宁可冒着军心动荡的风险,也坚决要打压李重进的权势? 李延庆思来想去,觉得郭荣是对袁彦抱有绝对的信心,所以才敢坚决打压李重进。 这袁彦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得到郭荣如此信赖......李延庆皱着眉想了一会,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很干脆地放弃了思考: 现在这时候,袁彦应该早就到了淮南,这事就让父亲头疼去,自己还是先顾眼前事...... 注意力重新回到邸报上,李延庆正准备看第四页,门外却传来胥吏的声音:“李御史,外边有人找你。” 李延庆合上邸报,抬头问道:“是谁找我?” 胥吏回道:“是个方脸壮汉,自称是韩司马府上的家丁。” 那应该是韩伦的亲信韦五,他怎会找到留台来......李延庆按下心中疑惑,起身随胥吏来到留台门口。 不出所料,来者果然是韦五。 “李御史,我家阿郎有急事寻你,还请李御史立刻随在下走一趟。” 韦五拱手行了一礼,举止很客气,但言语间却透着些急躁。 算算日子,应该与那份弹章有关系......李延庆略一思忖,微笑着问道:“现在还未放衙,不知何事如此着急?” 韦五瞟了眼到李延庆身后的胥吏,李延庆当即提议道:“我们一旁说。” 李延庆带着韦五来到不远处的墙角:“现在没旁人了,你说吧。” 韦五已经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低着头轻声道:“那份弹章出了些问题,阿郎想请李御史过去商量对策。” 李延庆故作惊讶:“那弹章怎会出问题?” 韦五一直打量着李延庆的表情,见状回道:“在下也不清楚,阿郎现在很是焦急,还望李御史莫让阿郎久等。” “那我这就去见韩司马。” 李延庆也不墨迹,返回留台牵来坐骑,未多时就与韦五进到了韩府。 韩府的客厅里,韩伦在厅中焦急地踱步,时不时用手绢擦拭额头冒出的汗液。 “怎么还不来,怎么这么慢......”韩伦嘴中念念有词,围着客厅饶了两圈,抬头看了眼天色,又看向一旁候着的侍女,大声问道:“李延庆呢?还没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