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已决,用兵巴蜀。”郭荣负手立于池旁,观赏着水中游弋的锦鲤。 “陛下圣明。”王朴恭谨地回道。 郭荣瞥了他一眼:“又不是在朝堂上,此处就你我两人,无需拘谨。” “是。”王朴的姿态依旧放得很低。 “让王景干的事情,如何了?”郭荣将目光转回到锦鲤上。 “据王景两日前送来的密信,此事就快成了。”王朴的注意力却不在锦鲤,而在脚旁初绿的草。 王朴之前坚持要“师出有名”,并依照郭荣的命令,令凤翔节度使王景在山南四州鼓动各族百姓上书开封朝廷,请求朝廷出兵收服山南四州。 如此,便能做到“师出有名”。 王景得令之后,便立刻派出亲信潜入山南四州,去联络一些常与周朝通商的吐蕃族头领。 如今王景颇有成效,已获得了秦、凤两州吐蕃头领的支持,阶州和成州则因为距离凤翔府较远,且山路难行,王景派去的亲信至今未归。 郭荣闻言轻轻颔首:“那对于领兵之将,你觉得哪些人比较合适。” 王朴当即答道:“主将必然是老将王景,他驻守凤翔府多年,在秦凤等州的异族中颇有威望。” “那都监呢?”郭荣又问道。 都监便是监军,此时不光各州州军有监军,军队出战时,为了贯彻皇帝的意志,皇帝也会临时指派监军。 而为了让监军能够镇得住场面,皇帝还会特意从禁军中调派一支军队给监军。 有时就会出现一个很奇特的场面,那就是监军手下的军队,甚至比主将麾下的还多。 譬如高平之战时,郭荣曾派向训作为侍卫亲军的监军,并将侍卫亲军司旗下的步兵司交到他手郑 当时侍卫亲军司的主将却只能调动麾下的马兵司,而作为监军的向训,手中却握有兵力远超马兵司的步兵司。 所以,即便当时的侍卫亲军马兵司在何徽、樊爱能两位主将的指挥下临阵脱逃。 手握步兵司的向训却能指挥剩余侍卫亲军继续作战,并扭转了高平之战的战局,他也因立下大功而荣升节度使。 “都监人选,臣一时还有些拿不准。”王朴很明白,这监军的人选,不是他能够决定。 “向训如何?”罢,郭荣转身走回身后的六角亭台,坐在了铺有软垫的石凳上。 亭台内烧有一炉炭火,正中的石桌上摆着两盘郭荣喜爱的蜜饯干果。 郭荣自从上次召李谷入宫奏对后,就坚定了先征蜀,再伐唐的决心。 但伐蜀大军的都监人选,困扰了郭荣许久。 郭荣一直在赵匡胤与向训两人之间摇摆不定。 王朴跟着进了亭台,立在郭荣身边:“向训甚好。” 在王朴看来,向训确实是极佳的人选,首先他拥有指挥大军作战并获胜的经验,又是先帝郭威起兵的元从,对郭家可谓是忠心耿耿。 而且向训曾经还在西北的延州当过地方长官,与西北的各个异族都打过交道,称得上是熟知异族习性。 在秦凤等地,异族人数远超汉族,正需要向训这样的武将去收复并安抚。 不过王朴并未过多解释,因为郭荣也很清楚向训的过往。 郭荣再度问道:“那,赵匡胤呢?” 向训当然是绝好的都监人选,但郭荣却并不是很愿意让向训去做这个都监。 原因只有一个:向训是郭荣父亲的幕府元从,却不是郭荣自己的元从。 郭荣既然已经动了让儿子改宗的念头,就不是很想让向训这样的老臣再有领兵掌权的机会。 如李重进、张永德,以及向训这样的老臣,之所以能有如今显赫的地位,都源自先帝郭威的超常拔擢。 若李重进并非郭威的外甥,他何德何能三十多岁就做到侍卫亲军都指挥使? 如果张永德不是郭威的女婿,他又怎能在二十八岁就成为殿前司的都指挥使? 而向训年轻时不过就是个平民子弟,若非是先帝郭威的幕府元从,也许早就作为一个不知名的炮灰,死在了血腥的战场上。 郭荣或者郭荣的儿子想要改宗,李重进和张永德这帮先帝留下的老臣,就是最大的阻碍和潜藏的威胁。 而赵匡胤是郭荣一手提拔、深信不疑的自己人,对于赵匡胤,郭荣相当放心。 即便郭荣明日就决定改宗归柴,赵匡胤等郭荣的幕府元从也都会鼎力支持。 但他们的支持很是单薄,郭荣目前在朝中地位最高的亲信,文是王朴,武便是赵匡胤。 而王朴目前还只是枢密副使,赵匡胤也仅仅是殿前司都虞侯,两人就连执掌枢密院和殿前司都做不到,其他的亲信,那就更不必提了。 郭荣想让自己的亲信们获得更多立功的机会,并且快速成长起来,好替代李重进、张永德,以及魏仁浦这样的老臣。 这次的伐蜀之战,就是个绝佳的机会。 只要赵匡胤作为都监,能够领军在伐蜀之战中大获全胜,那么郭荣就有十足的名义和把握,将殿前司全部交到赵匡胤的手中,即便赵匡胤今年仅有二十七岁。 “臣以为,赵匡胤不能担此重任。”王朴清楚郭荣想让赵匡胤立功的急切心情,但作为枢密副使,王朴自觉要对周朝以及开封的禁军负责,不能任由皇帝随心所欲。 赵匡胤既缺乏领军作战的经验,也没有与异族打过交道,王朴并不认为赵匡胤能够监督伐蜀大军。 “是么?”郭荣若无其事地捏起一颗糖渍板栗,看了一眼又轻轻放下:“那便算了。” 王朴松了口气:“陛下圣明。” “也罢,那就让向训去做这个都监。”郭荣悠然起身:“他目前就在京中吧,你派人去通知他一声,让他早作准备。” “臣领命。”王朴拱手行礼。 ...... 三日时光悠悠而逝,正月初五,气转暖,阳光明媚。 午时刚过,李重进受邀,带着儿子李延庆造访李谷。 在十数名护卫的簇拥下,父子两人并辔而行,直趋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