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遮月,风渐起,铃儿说话的时候,院中忽然刮起一阵凉风,吹得李延庆头顶的石榴树沙沙作响。 “你刚说什么?风声太大,听不清楚。”李延庆虽然没醉,但醉意还是有一些的,再加上铃儿声音太小,风声作怪,李延庆一时没有听清楚。 还好郎君没有听清楚,不然就羞死个人了!铃儿慌张地说道:“没,没说什么!郎君要奴家做什么,直说就是了。” 是吗?刚刚明明听到了很小的声音啊?月色朦胧,李延庆有些疑惑,望向铃儿,看到一抹婉约柔美的剪影。 既然铃儿说没有,那就当她没有说吧。 李延庆想了想,松开手,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嗓音略带沙哑地说道:“嗯,我想让你帮我管账,我记得你会算术来着。” 铃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着说道:“算术奴家是会一些,不过府上不是已经有账房了吗?” 算术是这时代妇女的必备技能之一,铃儿也曾跟着母亲学过记账,基础的算术还是会的,从前和铃儿聊天时李延庆知晓了这些。 通过之前的宁陵劫船事件,李延庆觉得铃儿是一个能保住秘密的人,同时铃儿的父母也住在宋州,铃儿很看重她的亲属,是个孝顺的女儿,有牵挂的人才好用。 更重要的是,李延庆这些天和铃儿朝夕相处下来,已经从心底里喜欢、信任这个惹人怜爱的小妮子了。 “府上的账房是府上的,郎君我现在有一笔自己的钱,想要你来帮我管着。” 李延庆说着的时候,拿过铃儿手中的瓷碗,自顾自地喝了起来,这醒酒汤喝起来真是舒服。 原来只是想让我当个账房丫头而已,听明白了李延庆的意思,铃儿轻轻拍了拍小胸脯,有些庆幸,又有一丝丝的小遗憾。 “既然郎君都这么说了,那奴家就应下这个差事了。”铃儿轻抚着鬓角垂下的青丝。 “那就好,你先去休息,明天我再和你具体说说吧,今日有些晚了。”几口喝完瓷碗中的醒酒汤,李延庆将瓷碗轻轻放在一边的茶几上。 乌衣既然建立起来了,必要的监管就少不了,通过张正来监管行动,通过铃儿来监管财务。 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这样才能将乌衣彻底掌控到自己手中。 同一个夜晚,开封城中,御街旁的枢密院内依旧是灯火通明。 作为帝国军政的核心部门,加班加点是枢密院的常态。 全天十二个时辰都会有官员留在枢密院中,毕竟紧急军情是不分白天黑夜,都必须立刻处理的。 枢密院内有四间不起眼的小屋,正是枢密院下属四房:兵、吏、户、礼,这四房是枢密院中真正的,直接处理军政的机关。 四房的主要事务都由胥吏负责,这些胥吏可以说是真正的位卑而权重。 魏仁浦发迹之前,就是枢密院的兵房主事,也就是兵房的首席胥吏。 今日已是亥时中了,魏仁浦仍然在枢密院中处理公务。 如今的枢密院本来有两位枢密使,但另一位枢密使郑仁诲如今抱病在家。 而枢密院此时又没有枢密副使,或者参知枢密使来分担权责,导致魏仁浦每天的工作量都相当恐怖。 每周至少有四天,魏仁浦都要在枢密院中过夜,为此他还命人在一间厢房中搭了个床铺方便休息。 魏仁浦作为枢密使,主要工作是做决断。 比如现在魏仁浦在看的一份折子,就是徐州武宁军节度使递上来的。 大概内容是驻扎徐州境内的守边部队粮食已经告罄,武宁节度使请求朝廷尽快调集粮食。 徐州两面与南唐接壤,徐州以东是南唐唯一在淮河以北的地区--海州,也就是现在连云港,形成了一个向北的突出部。 徐州以南,则是淮河对岸的楚州,是现在的清江市。 海州和楚州都有南唐的重兵把守,所以徐州承担着很重的边防任务,驻扎有来自三个州的七千州军。 枢密院户房掌控有后周境内所有粮仓的具体存量,户房的胥吏们会调阅徐州周边所有州县库房内的粮草存量,并依此给出数条建议。 “宋州吗?不行,宋州的州军此刻驻扎在宿州,宋州的粮草存量也不多。” “青州?粮草倒是很充足,但也不行,路途太遥远。”青州与徐州之间有沂蒙山阻隔,虽然直线距离并不是很长,但实际上要绕相当远的路程。 魏仁浦每轻声念一句,就否决掉一条户房呈上的建议。 最后魏仁浦决定从单州和密州各调集五千石,也就是合计一万石粮食运往徐州,以解燃眉之急。 以每个士兵每天二升粮食的消耗量,七千士兵一天就可消耗一百四十石的粮草。 一万石粮食,运输的路途中大约会损耗三成左右,七千石粮食仅够五十天食用。 不过从十月份开始,秋税的征收就会陆续地展开,魏仁浦又看到了户房提供的徐州去年秋税税额,一共是十三万石有余。 届时徐州即可完成自给自足,五十天恰到好处,过多则会造成粮食在路途上的额外损耗,过少则士兵饥饿,导致士兵战斗力下降。 魏仁浦在纸上计算了一番,便喊来书吏,魏仁浦口述,书吏将其誊写到札子上。 然后魏仁浦在上面签上名,盖上章,明日一早送往政事堂发出就可以了。 处理完这本折子,魏仁浦刚打开下一本,瞥了一眼,是定州义武节度使所递交的。 与契丹交界处的几处营寨遭到契丹骑兵的骚扰,营寨被损毁,义武节度使请求朝廷调拨一些钱粮,以重建营寨。 契丹这些年虽然安分了不少,但每到秋冬季节时,仍会有小股骑兵越过国界袭击后周境内的据点。 毕竟契丹国内的人口也不少,虽然割走了燕云,有了稳定的粮食产地,但今年河北遭旱,收成并不好。 越境过来抢劫的契丹骑兵,居住在燕云的汉人甚至还要占多数。 魏仁浦最近这些天里,时常会收到与契丹交界的节镇递上来的折子,无非就是遭到袭击,有多少损失,请求朝廷调拨钱粮。 这些折子中的信息真假参半,有不少节度使都想借此从朝廷的钱袋子中抠上一点,放到自己的腰包中。 毕竟此时的河北多年战乱,农户流离失所,农田大量抛荒,河北实在穷困。 河北的节度使们平常也很少有捞钱的机会,如今有了契丹当借口,自然要充分发挥一番。 朝堂拿他们也没啥办法,毕竟是边防重地,要是遣人过去探查,所耗的时间实在太长。 若是军情是真的,一来一回的时间就有可能酿成大祸,没办法,朝廷只能对这些节度使们予取予求。 对于这种弊端,魏仁浦翻找了不少地理、水文资料,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用于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只等时机成熟就在朝堂上提出来。 魏仁浦刚想批阅这本折子,忽然有小吏进来告诉他,魏府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