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庆当然拒绝了张谦宜的邀约,自己这身子才十五岁,李延庆可不想被榨干,成为起点最惨穿越者之一。 告别张谦宜,李延庆回到了节度使府上。 虽然答应了张谦宜的请求,但目前竹小娘子还关在州狱中,要等到三司会审定了竹奉璘的罪,行刑之后府衙才会将竹小娘子充为官妓。 所以目前李延庆还无需为此事多操心,只是派了个护卫去州狱,叮嘱了狱卒们一番,令他们好生照料竹奉璘的家属。 李延庆回到府上后,又派了个府上的账房先生去接管粮行,得等账算清楚了李延庆才会面见孙掌柜,以安排乌衣台入驻粮行。 接着李延庆开始了日常的锻炼,除了两百支箭的射术练习之外,最近李延庆还开始练习横刀了。 完成了射术练习后,李延庆觉得仍有余力。 感觉这手上的三斗弓是越来越轻了,李延庆打算明天向张正提一下,要求他弄把重点的弓来。 本来三斗弓就是给入门者用的,最差的士兵也能使用。 李延庆顿顿吃得极好,再加上天天勤奋练习,身体的力量成长很快,三斗弓已经不太适合李延庆了。 至于横刀,张正只让李延庆练习最基本的横劈和下劈,每样各劈一百刀。 刀并不重,也就两斤不到。 按照张正的说法,需要有强大的力量,和对力量的精准控制,才能在用力劈下一刀的同时,仍有余力将刀定住,并且将刀收回劈砍前的位置。 只有先达成这一点,才能谈刀法,谈实用。 李延庆第一次用刀横劈的时候,连脚都定不住,整个身体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刀轻轻横移。 如今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李延庆已经可以做到挥刀时只有双手动,而身形基本不动了。 花了一个多时辰练习完毕,擦了把额头的汗,李延庆抬头望了望天空,已近日中,是时候吃中饭了。 等李延庆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一心院中,见到了等候多时的吴观。 吴观早已屏退了院中的侍女,此刻正躺在树下的摇椅上,一身绿色的官服和头上的乌纱帽稍显凌乱,正闭着眼轻轻哼着词曲。 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吴观睁开眼瞧了瞧,见是李延庆,立刻站起身抖了抖官服。 李延庆将吴观迎到了书房之后问道:“老师为何会此刻来我这儿?” 吴观坐下之后手指轻点扶手:“我今日上午拜访了窦判官,据他所言,府衙中的书吏们暗中也曾为难于他。” “那与书吏们妥协一事,老师也和窦判官谈了吗?”李延庆当即问道。 吴观闻言却是苦笑:“窦判官气得这两天都没去府衙,称病在家,说是要好好整治那帮书吏一番,如何能接受妥协呢?” “果然他还是受不了这气。”李延庆早有预料,窦侃进士出身,年轻气盛,自是看不起那帮书吏的。 “我去拜访他时,他正在给京中写信,还扬言要杀几个书吏示众呢。”聊起这位窦判官,吴观也是满脸无奈。 李延庆这些天一直有思考书吏的事情,闻言说道:“其实窦判官的做法也并非不可行,只要更巧妙一点就好了。” “哦,你快说来。”吴观立刻向前倾了倾身子。 李延庆若有所思地缓缓说道:“那些书吏们固然是抱成一团,但他们肯定并非铁板一块,要是能拉拢其中大半书吏,打击剩下的一小半,应该是行得通的。” 在政治斗争中,最简单有效的手段就是拉拢大部分,打击小部分,如此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清除异己。 府衙里的书吏有三十多人,这些人都各有各的诉求,当前能够抱团起来抵制官员,无非是窦侃和吴观前些天整治州中的高利贷,动了大部分书吏的奶酪。 但李延庆这些天想明白了一件事,事情的主动权其实一直都是在窦侃和吴观这两位官员手上的。 只要能通过利益拉拢一大半的书吏,然后清理掉少数几个刺头,这样既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让书吏们对两位官员肃然起敬,同时府衙也没有停摆的风险。 吴观毕竟是饱读史书的人,也是一点就透,语气中略带兴奋地说道:“三郎所言极是,我现在就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什么法子?”李延庆问道。 “宋州每年有四个吏升官的名额,现在已是九月中,到十一月府衙就要将名单递到吏部去。” 吴观这几天也是被府衙那帮书吏气得不行,本想将今年的两个名额就此作废,此时却是灵机一动。 “二桃杀三士?”李延庆若有所思。 “没错,这可是鱼跃龙门的机会,由不得他们不上套!”吴观白净的脸上浮现丝丝杀气。 “就怕他们不上套。”这些书吏都是些地头蛇,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所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李延庆觉得他们不会很稀罕九品小官的位置。 更何况这名额就四个,用来拉拢书吏也略显不够。 “若是我将未来两年的名额都许出去呢?”吴观笑了笑:“这可是官身,是能够抵罪的!” 这时候官身能够抵消一层惩处,比如一般的富豪若是将府上的一名仆役殴打致死,是要被判处死刑的,而有官身的人就可以罪低一等,只用充军即可。 “原来如此,老师的手笔倒是够大。”三年十二个名额,这倒是有足够的吸引力了,李延庆觉得这桃子也忒大了点。 吴观用力拍了拍桌子:“饵料不够香,鱼儿怎会上钩呢?这事就这么定了,午后我再去一趟窦判官府上和他商量下,” “那就祝老师旗开得胜了。”李延庆微笑着说道。 “对了,我今日来其实还想说件事。”吴观收敛了下情绪:“三郎可还记得陶文举么?” 李延庆凝重地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当初陶文举在宋城的所作所为,给初至这个时代的李延庆很大的震撼,让李延庆感觉到这五代的末期,虽已有和平的曙光,但仍处于乱世之中。 “陶文举近日去了邓州征税,结果这邓州的节度使学了三郎你的法子,也给治下的百姓发放贷款。” 谈及此事吴观颇为开心,对于陶文举这等酷吏,吴观自是极为痛恨。 如今李延庆的法子已经传播了出去,若是天下的节度使都能有样学样,那么天下也就没有了陶文举这等酷吏的容身之所。 李延庆闻言心中亦是欣喜,不过李延庆并不盲目乐观:“这确实是好事,可就怕一些节度使打着惠民的幌子,暗地里却是在发放高利贷。” 因为郭荣通过了宋州府衙递上的贷款方案,自然也难以拒绝河南其他节镇的同样请求。 同样的政策,由不同的人来施行,其效果可是会大不相同的。 李延庆之所以提出分期贷款的方案,是看在宋州有吴观、有窦侃这样心向百姓的官员主事,可在别的州情况并不一定会一样。 此时的藩镇虽然权力大减,但中央的旨意要贯彻到地方依旧极其困难。 李延庆和吴观伙同了窦判官和赵推官,在竹奉璘一事上,轻而易举就欺君成功,瞒下了事情的真相,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离开封仅二百里的宋州尚且如此轻松,那些偏远点的节镇可谓是真正的天高皇帝远了。 此时朝廷除了靠着军事优势能收上些赋税外,在其他的方面是极难监管的。 吴观闻言也冷静了下来,面带忧色:“是啊,就怕那些节度使别有用心。” “所以我觉得还是削藩更好,要是天下藩镇皆除,朝廷的政令在地方能够一以贯之,对百姓总是有好处的。”李延庆不失时机地说出了自己对削藩的看法。 依照对历史的了解,李延庆知道北宋建立后,通过双重手段来监管地方,由文臣所担任的转运使,和由内侍武官所担任的走马承受。 依靠这内外朝的双重监管,北宋朝廷才牢牢掌控了地方。 而现在这些监察机构都还未存在,此时的郭荣要想了解地方的实情,竟然只能通过与回京述职的官员奏对来实现。 只要宋州府衙的三位主官达成共识,郭荣就只能得到虚假的信息,竹奉璘劫掠的船只摇身一变,就成了一般行商的船只。 李延庆接着说道:“只要朝廷能够建立完善的地方监察衙门,就能避免地方上的官员为所欲为。” “削藩自有削藩的好处,这我也赞同,不过我还是坚持己见,反对当今的削藩,三郎也不用再劝我。”吴观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吴观站起身:“今日就到此为止,三郎就不用送我了。” 望着吴观默然离去的背影,李延庆心中感慨:要改变一个人固有的思维果然困难,特别是像老师这种,有自己的世界观的人,最是难以动摇。 吴观对于当今局势的认知,来源于他童年的经历,来源于父辈的教诲,也来自他自己的思考,已经相当地成熟,在吴观的心中自成逻辑,难以被改变。 李延庆坐在红木椅上思考再三,最终决定放弃对吴观的劝说,自己的老师是那种不撞南墙头不回的人,只有铁一般的事实才能改变他的观点。 “郎君,该用午餐了。”书房外传来铃儿清脆的呼唤。 李延庆推开房门:“铃儿,今日陪我一同用餐吧。” 铃儿俏生生地站在院中,闻言脸色微红,手也不知该往哪放:“这有违礼法,如何使得!” 看着铃儿惊慌失措的可爱模样,李延庆眉开眼笑,刚才的沉郁一扫而空:“现在节度使府是郎君我说了算,我说使得就使得。” 铃儿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若是吴书记知道了会把我赶走的!” 见铃儿的语气有所松动,李延庆乘胜追击:“吴书记不会知道的,你去让小妮子们把午餐端到一心院来,关上门我们俩吃就行。” “这事不行的...”铃儿红着脸低下了头,声若蚊呐。 知道事情将成,李延庆故作凶狠:“你要是再不去,晚上我就把你给吃了!” 铃儿吓得马上捂着脸,迈着小碎步跑出了一心院:“奴家这就去!” 未多时,几位丫鬟就用朱红色的漆木盘端来了午餐。 六盘色香味全、荤素搭配的小菜摆到了院中的圆形石桌上,还有两大碗白米饭和两双包银檀木筷。 李延庆吩咐铃儿坐到了自己的对面:“你别站着了,快坐下吃。” 铃儿扭捏一番,欲语还休,缓缓地坐到了李延庆的对面。 “算账之事还顺手吗?”李延庆夹起了一块煮得香软的羊肉放入碗中。 见李延庆正经了起来,铃儿鼓起勇气拿起了筷子:“还可以,那边的工作很少,奴家并不忙。” 乌衣台此时刚建立不久,人也就那几个,自然没多少账可算。 “嗯,吃吧,不用客气。”李延庆锻炼了一上午,早就饿坏了,就着羊肉大口吃起米饭来。 铃儿好奇地夹起几颗米饭,小心翼翼的放入樱唇中,细细地咀嚼着。 “怎么,第一次吃米饭吗?”李延庆看着铃儿可爱的模样,不由笑道。 铃儿将口中米饭咽下才回道:“嗯,奴家以前从未吃过,都是吃粟饭和饼,米饭比粟米要甜。” 北方此时不种水稻,以小麦和粟米为主食。 “甜就多吃点。” 李延庆说完,继续大口吃起饭菜来,只觉得今日的胃口远比往常更好。 也不知是今日锻炼过多的原因,还是对面端坐着秀色可餐的铃儿的原因。 很快李延庆就风卷残云地消灭了碗中的米饭,看了看桌对面,铃儿碗中却还有大半碗米饭。 铃儿看了看李延庆的空碗,可怜巴巴地望着李延庆:“郎君我吃不下了。” “给我。”李延庆伸出手,没等铃儿反应过来,就拿过了铃儿的碗。 铃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双手放在膝上,秀眸细细地打量着大口吃饭的李延庆,只觉得这位郎君似乎离自己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