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秋夜微凉,开封城的右一厢静悄悄。 赵匡胤离开韩府后,不想扰民,干脆牵着马步行回家。 到了赵府门口,侍奉赵家多年的驼背老仆提着灯笼迎上前:“二郎君回来了。” “嗯,回来了。”赵匡胤点了点头,从老仆手中接过灯笼,走进侧门,问道:“三哥在家中吗?” 老仆伸手拿过马缰,牵着马,一瘸一拐地跟在赵匡胤身后:“三郎君还没回来呢。” “还没回来?他什么时候出去的?”赵匡胤猛地回过头,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怒意。 老仆不敢隐瞒,回道:“吃过午饭就出去了,至今未回。” 赵匡胤停下脚步,忍不住怒斥道:“这小子,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本来,赵匡胤是很疼弟弟的。 父亲赵弘殷去世后,赵匡胤就成了赵家的顶梁柱 长兄如父,赵匡胤对两名弟弟,比对自己的儿子赵德昭还亲。 哪怕是在淮南前线最吃紧的夏季,赵匡胤都不忘寄家书与特产回家,嘱咐两名弟弟好生学习、照顾老母。 但老三赵匡义实在太过分,让赵匡胤忍无可忍。 自打今年科举不第后,赵匡义就成了“无业游民”。 当年赵匡义参加射术比试,因成绩太差,被郭荣厌恶,三年内都不得为官。 国子监的学业已经结束,科举不第,又无官可当,再加上父亲与哥哥都远征淮南,无人管教的赵匡义就如同脱缰的野马,整日与几名年岁相仿的衙内在开封城的风月场所鬼混,夜不归宿是常态。 赵匡胤从淮南回京后,赵匡义本来老实了几天,但没多久就经受不住诱惑,故态复萌。 今日中午,赵匡胤前脚才出门,后脚赵匡义就溜出了家门,至今未归。 老仆苦口婆心道:“二郎君,小的以为,应该多管管三郎君,长此以往,三郎君的身体可是会垮掉的,他还没生子呢。” “你放心,我当然会管。”赵匡胤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弟弟带回正途。 赵府不大,很快,赵匡胤便回到了自己的两进小院。 卧房亮着灯,赵匡胤推门而入,见妻子贺氏趴在桌上,似已熟睡。 应该是为了等我,一直等到现在...赵匡胤心中生出一阵暖意,因弟弟而产生的不快烟消云散。 赵匡胤嘴角泛起微笑,轻手轻脚上前,想将妻子抱到床上去。 还没等赵匡胤走到桌前,贺氏却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郎君?” 赵匡胤瞬间收起笑容,板着脸说道:“你明知自己身子弱,为何还趴在桌上睡觉?” “妾身这不是想等郎君回来吗?”贺氏抬起瘦弱的胳膊,捂着小嘴打了个哈欠。 “不用等我的,你应该早点睡。”赵匡胤来到贺氏身侧,心疼地握住妻子纤细的小手:“你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贺氏是赵匡胤的青梅竹马,打小身子骨就弱,生下的三个儿子都体弱多病,其中两个早早夭亡,只有次子赵德昭幸免。 见深夜仍在外奔波的丈夫平安回来,贺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轻轻起身:“妾身帮郎君更衣。” 赵匡胤乖乖抬起双手,任由贺氏施为。 很快,两人洗漱完毕,换上身轻薄衣裳,熄灭了油灯。 卧房沉寂下来,赵匡胤闭着眼躺了好一阵,却一直难以入眠。 赵匡胤翻身换了个睡姿,身旁的贺氏朱唇轻启:“郎君还没睡着?” “心里总有些烦心事。”赵匡胤又一个翻身,转到贺氏这边,轻轻握住贺氏的柔夷。 贺氏感受到手心的温暖,紧紧扣住丈夫的大手:“是为了廷宜的事?” 廷宜是赵匡义的字,成婚之后他虽然还没到加冠的年龄,但也起了表字,还是赵家老朋友魏仁浦的手笔。 “是啊,廷宜他太让我烦心了。”赵匡胤面露愁色:“我想不明白,廷宜他原来多么乖巧懂事,可我出门才半年,他却成了这般混账模样?他一个成婚了的人,怎会天天往妓馆跑?” 贺氏睁开眼,望着头顶的帷幕,语气轻柔:“廷宜应该是不满阿爹给他安排的婚事。” 赵匡胤有些吃惊:“对婚事不满?还有这等事?” 自己这丈夫什么都好,就是在情感上有些迟钝......贺氏轻声道:“妾身与尹妹妹闲聊时,她曾透露过,婚后廷宜就没碰过她,想来是嫌弃尹妹妹的外貌。” 赵匡胤沉默了,三哥彻夜不归竟然是因为讨厌妻子尹氏。 “你不在家中时,尹妹妹整日以泪洗面,妾身本想写信告诉你,她却不准妾身写,说是你正领军在外,这会让你分心,等你回来后,尹妹妹还是不准妾身告诉你,说是会坏了赵家与尹家的关系。” 贺氏顿了顿,接着用略带哀愁的语气说道:“可妾身觉得纸包不住火,总瞒着你也不能让廷宜改过自新,郎君,该想个法子了。” 说罢,贺氏轻轻叹息:“唉,尹妹妹顾虑太多,实在是太可怜了” 赵匡胤只觉心中纠成一股乱麻,他没想到,三哥变烂的根源,竟然会是一桩婚事? 可尹氏除了姿色平平外,确实是个极好的媳妇啊。 就算尹氏外貌不扬,三哥也不至于将她完全冷落吧?至少也得生几个孩子传承家业。 赵匡胤的两个弟弟,老三赵匡义生性贪玩,老四赵匡美又还年幼。 而赵匡胤的媳妇贺氏,又常年体弱多病。 赵弘殷与赵匡胤不在家时,都是尹氏照料赵匡胤年老的母亲杜氏,以及赵弘殷纳的妾室。 贤惠聪明、体贴温柔,还孝敬长幼,似尹氏这般好媳妇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更何况尹氏还是尹廷勋的女儿、尹崇珂的妹妹。 尹廷勋是正任刺史,而尹崇珂是赵匡胤的亲密战友,在淮南还立下了功绩,最近刚刚升官。 赵匡胤难以想象,若是弟弟与弟媳不和的消息传到尹家,会引发多大的风波。 思来想去,赵匡胤都想不到什么好法子,他转头看向贺氏,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可行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