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观对赵普这等做法,略有些不满。 不过吴观也知道自己不能挑明,他与赵普同为李重进效命,一个是掌书记,一个是节度推官,两人在地位上并无多少差别。 “相公,则平是第一次单独负责重要事务,行事谨慎也是情理之中。” 吴观甚至还要替赵普说好话,让自己看起来与赵普颇为和睦。 两名重要的部下看起来相处融洽,李重进很是满意,双手抱胸,轻轻点头:“则平确实是这么个谨慎的性子,这事他办得很妥当。” 吴观继续进言:“相公,如今李继勋已除,只需将韩令坤也逐出禁军,这侍卫司就是相公的囊中之物了。” “嗯,明日一早,你就派人通知则平,告诉他,让他放手去干,此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李重进的语气中满是自信。 如今之局势,对韩令坤是压倒性的不利。 在两京,韩伦的丑闻已人人皆知。 而在淮南,李重进对击败唐军也有近九成把握。 只要李重进能大胜南唐援军,郭荣为了将李重进召回开封,势必就要付出沉重代价。 而这代价,自然只能是韩令坤的黯然离场。 吴观神情一凝,郑重回道:“是,下官这就去写回信。” ...... 同处一片夜空下,韩伦的心情却远比李重进要糟。 这几日里,韩伦的精神是一日比一日崩溃。 自己的丑闻在两京漫天飞舞,韩伦却根本无能为力。 在开封,韩令坤完全找不到穆义的下落,对市井间的流言也无力干涉。 今日更是从开封传来噩耗:这些丑闻疑似已传入宫中,传到了郭荣的耳朵里。 而在洛阳,韩令坤的影响力也在不断降低。 原本依附韩令坤的众多地痞流氓,现在对韩令坤的命令基本都是虚与委蛇,甚少付诸实际。 对西京留守府以及窦仪的监视,自然也随之土崩瓦解。 老友柴守礼,最近与韩伦也开始貌合神离。 至于与韩伦本就不对付的王爽、王重霸,更是频繁与西京留守窦仪密会,很明显就是在商量如何对付韩伦,并瓜分韩伦的“遗产”。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韩伦终于也体验了一把世态炎凉。 坐在靠椅上,仰望漆黑无光的夜空,韩伦一阵长叹,心中暗道:这是天都要亡我吗? 韦五守在韩伦身侧,见自家阿郎如此颓废,但他也无能为力,只好劝道:“阿郎,时候不早,该歇息了。” 韩伦这几夜,夜夜都能听到韦五劝自己睡觉,今夜再闻,不由悲从中来:“歇息?你叫我如何能睡得着?” 韦五其实也有些劝腻了,但还是苦口婆心道:“阿郎,别看他们现在如此猖狂,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转机?” 韩伦悲极而笑:“哈哈哈,就如今这局势,我如何能看到转机?” 韦五再也说不出话来,他也确实看不到有任何转机的可能。 韩伦再度仰头望天,继续唉声叹气起来。 这几日,韩伦叹的气,比之前几十年加起来再翻倍还要多。 韦五几欲开口,又数次止住,终于还是低声道:“若朝廷真派人来洛阳,阿郎干脆就认了吧,这样或许还能得到个从轻发落。” 韩伦正抬头望天,闻言愣住了,披散的枯槁长发随着夜风兀自扫动。 突然,风停了,韩伦也动了,他腾地起身,一脚就揣在了韦五的肚子上。 别看韩伦年事已高又疏于运动,但他好歹重达两百多斤,揣的又是人体最柔弱的肚子,这一脚下去没几个人受得了。 韦五毫无防备,突遭此重击,五官拧作一团,两膝弯曲,痛苦地躬成了个虾米。 但韦五终究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韩伦脸上满是煞气,一脚不解气,抬起右腿又是一脚,势大力沉,踢在了韦五的肩膀上。 韦五深知自家阿郎最近心中沉郁,需要发泄,干脆便彻底放松,任由身体往后倾倒,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韩伦指着韦五的鼻子,臭骂道:“柴守礼劝我认了,那也就罢了,你韦五不过是个奴仆!是我韩家养的一条狗!哪来的胆子劝我放弃?!我现在就能叫人进来将你剁了,沉入洛水!” 压抑了大半月,韩伦的怨气终于是发泄了小半。 不过是用自己的亲信当发泄的工具。 韦五双手捂着肚子,明明疼痛万分,脸上却还得勉力挤出一丝笑容:“阿郎教训的是,是小的不明事理,惹恼了阿郎,还请阿郎原谅小的。” “哼。” 韩伦背过身,轻哼一声,坐回椅上:“你武艺高强,没什么大碍就起来吧,往后切莫再说这等混账话。” “多谢阿郎。” 韦五身体确实强壮,很快就站了起来,但他的语气与心态在不自觉间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韩伦神经极粗,没能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自顾自地说道: “那窦仪想要我韩家破家,王重霸与王爽则是盯上了我手头的田产,我韩伦绝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韦五,若是朝廷果真派人来洛阳,你要帮我做件事。” 韦五抿了抿干枯的嘴唇:“阿郎请吩咐。” “到时候,你带几个得力人手,去将窦仪杀了。” 韩伦这话说得貌似轻巧,砸在韦五心头却有如晴天霹雳。 半天没听到韦五的回话,韩伦不耐烦地转过头:“你听明白了没有?为何不回话?” 韦五只觉嘴唇更干了,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嗓音:“在下明白。” “很好。” 韩伦头又转了回去,冷笑道:“不过应该到不了这一步,待那穆义在开封露头,吾儿便会将这厮除掉,没了人证,朝廷拿我又有什么办法?” 韩伦没读过书,又是骤然富贵,无法无天惯了,哪容得下他人在自己头上拉屎? 为泄心头只恨,韩伦下定决心要拿人开刀,一如上次血洗穆家那般。 “阿郎放心,郎君定然能够得手。” 韦五声音有些颤抖,他本来不希望韩令坤在开封动手,现在他只希望韩令坤真能成功除掉穆义。 不然,韩伦就要对窦仪下手了。 暗杀窦仪,无论成功与否,整个韩家都必然会遭重。 一想到此,韦五心头就蒙上了一层阴翳。 韩伦又以冷漠的口吻命令道:“对了,明日你就去留守府,替我看着那帮泼皮,让他们好生监视留守府与窦仪,切莫出了岔子,如有人偷懒,你就替我杀鸡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