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兵的统帅此时甚是激动,公子卬遗计作局,逮住曹国太子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他难掩面上的神采,多巴胺几乎冲昏了他的头脑:“其他的人我都保证安全,只是你们之中有华氏、鱼氏、鳞氏,他们曾犯下累累罪行,罄竹难书,他们的性命,我不做任何担保。”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使者的意料之外,他压根没有想到武功会说出这么愚蠢的言语。 因为杀不杀俘虏根本就在胜利者的一念之间,投降的将士只能祈祷对方良心未泯,而胜利者几乎不受任何约束。如果换做姬姓的郑君、晋侯,肯定不会在这种细枝末节上抠抠搜搜,即使晋人答应下来,然后毁约坑杀所有叛贼,宋人只要保证曹国太子能被安然赎回,那么在诸侯之间依然是守信君子。 天下交兵,杀死的贵族叫人,至于平民的生死,甚至史家都懒得一笔带过。 使者完全愣住了,心道:“宋人果然憨憨如牛。”他满口答应了武功的一切条件,免得迁延一阵让对方回味过来,或者是起了疑心。 “我们投降!” 使者回去后没多久,牛马墙的那头就传来大声的回音:“我们这就出来投降。” 武功牵着马辔爽朗地笑出了声:“曹人投降的真干脆,大概火焰燎到了他们的屁股。” 四周响起了哄堂大笑。 头几个曹国骑兵垂头丧气地牵着马辔,在宋国标枪手的围观下,迤逦而行。 看到对手似乎毫无威胁地走出营地,宋兵这边又爆发出一阵阵哄笑。 诸多感慨纷至沓来,涌入武功的脑海。自从公子御之变、公子盻叛乱以来,宋国接连卷入了两场规模浩大的内战之中,山戎、晋国、鲁国和曹国等外部势力纷纷撸起袖管下场拼拳。现在一切战乱都被画上了句号。宋国将恢复往日的平静,安居乐业,纵享和平。 一队一队曹兵像螃蟹似的,从标枪的射程内乖乖走过,武功施了一个眼色,一队士兵就得令前去缴械。 “等公子卬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一定会非常高兴吧。” 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公子卬竟然没能亲眼见证,武功不由得为他感到惋惜。 在场的只有久经战场的老兵,能在自己的位置上纹丝不动,保持着战术动作——公子卬叮嘱过,战场上不能有丝毫懈怠,除非敌人全部死绝或者进入战俘营。 可惜公子卬今日不在,老兵们一个个恪尽职守,但是大多数士兵都心潮澎湃,兴奋地开始接头接耳。更有甚者,听说曹国太子都要乖乖投降,都纷纷向前挤去,想亲眼看一看曹国太子的妆容、仪仗和佩玉。 一队受降的宋兵笑盈盈地上前,喝令曹骑弃械。 霎那间,异变横生。为首的曹将眼里如羔羊般的温顺,陡然变成鹰鹫般狠辣,一阵金光扫过,修长的剑身闪电般出鞘:“全军突击!” 随着曹将蹬脚上鞍,一马当先扑向人堆,刚才还垂着头,佯作一幅可怜巴巴的曹国骑兵纷纷仰起头,拔出武器跳上马呐喊着发起突围的冲锋。 “杀啊!” “这是诈降!”武功这才大梦初醒,他脸颊的粲然还没有消除,脊背上就变得汗涔涔的。他急急转身把一道道命令发布下去,櫜旗前倾,尖锐的金鼓催命般狂鸣,把越来越多的宋兵唤醒。 标枪手匆匆两脚立定,投出致命的标枪,而前方的曹骑也发起了集团冲锋,明晃晃的矛头闪耀着金光,照亮了一个个标枪手惊慌的面孔。 后排的长矛宋兵熟练地刺出了利刃,封住曹骑的去路,勇敢的矛手顶住了曹人的连绵突击。双方在狭窄的楔形地段陷入了鏖战,双方三三两两地扭成麻花。 “上。”太子寿大喝一声。第一批突击的曹国骑兵都披着重甲,目的就是扰乱宋国的楔形阵线,以便给后续袍泽打开逃生的通道。 凶神恶煞的骑兵奔马踹阵,即使是被长矛戳死,坐骑的巨大惯性也把兵线往后压缩,被打落下马的骑兵奋不顾身地向长矛的那头进攻。 宋兵的兵线还很厚实,但是事先走出牛马墙豁口的曹骑正在被急速消耗,太子寿不能等待着宋人重整旗鼓,把楔形的兵线顶回豁口。 “杀!”不能让前锋的战死变得毫无意义,太子寿亮出家伙,两条纵队从牛马墙背后显现出来。 宋军的骑兵被尽数调到济水的另一边,武功手里只有两万长矛兵、标枪兵和弓箭手。骑兵冲击步兵本就有局部以多打少的优势,一波骑兵和长矛手换命后,后续骑兵的增援一定比两边合拢的步兵要来得更为迅捷。 曹国八百多骑兵左冲右突,前遮后当,像潮水一般连绵不绝地发起决死冲击;又如切香肠一样,一段一段地撕开长矛兵的防线。 曹人已经不在乎交换比是五比一还是十比一了,再不跑路就要被火海吞噬了。 太子寿仿佛是在逆流中拨水向前的舟楫,又如穿梭在天然隧道中的探险者,厚实的宋兵阵线终于被断为两截,人潮之末出现了旌旗不曾遮挡的光明,犹如拨云见日。 而在宋人兵线的末端,是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无甲兵,他们本来是负责在队尾部署拒马阵的,但是曹人乞降的音信让他们因为过于狂欢而忘记了本职工作。 太子寿斩杀了一个擅离职守的无甲兵后,终于重见天日。 “冲啊!一直冲到梁丘,不要回头!” 后续的曹人呐喊着从掩杀的血路里鱼贯而出,骑兵之后是步兵…… 武功看得目眦尽裂,双方绞杀在一块后,因为容易误伤友军,弓箭手几乎就失去了作用。从血路中逃窜的每一个敌手,都将成为武功夺取梁丘的阻力,他竭力指挥着两翼的士兵围拢,如大闸蟹一般,钳住战线上的豁口。 “来不及了!”武功今天从狂喜陷入了沮丧,最后满脸羞愧:“我们没有步兵,最终让其人的骑兵精锐和部分步兵逃出生天。太傅制定的计划是如此完美无瑕,我真是愧对太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