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三章:马革裹尸不过是寻常
待两人面对面一坐好,帐外的张北望立马敛去笑意,迅速让其他人退下,自己则神情严肃,背脊笔直地守在外头。 帐中,谢商徽抬眼扫了眼已经在开啃肉包的颜皎月,没有立即开口,轻轻放下双箸,盯着她啃完了那两个包子,才问她:“这次你睡了两日,梦里见到了什么?” 她睡梦中一直喊什么‘将军’那日,他也在场。 颜皎月低着头,轻轻吹了吹碗里的白粥,吹完,凝着粘稠白粥中间吹出的一个小漩涡,语气沉重道:“这次梦里,雁洲城破了。” 闻言,谢商徽瞳孔骤然紧缩了下,平放在腿上的双手颤了一颤,压制住心中的震惊,面色沉重地问:“怎么破的?” 颜皎月摇头:“我不知道,这次的梦很长,但梦里的我一直待在一个偏僻的小院里,等走出来时,雁洲城已经被攻破,城中百姓几乎尽数被屠。” 那尸横满地的惨状,犹如人间地狱,闭上眼都还浮现在眼前。 犹如她亲身经历过一样。 “不可能!我雁洲军个个英勇善战,哪怕战剩一兵一卒,也绝对不可能让城破!”再者,若雁洲军当真撑不住了,为了一城百姓的安危,他也不可能不提前向外求援,或紧急掩护百姓撤退。 除非……是来不及了。 “娇娇儿,在你梦中,我谢家最后还剩几人?” 只要谢家还有一人存活,那雁洲军的魂就还在。 颜皎月没有抬头,望着白粥慢述道:“梦中城破后,戎狄大军势如破竹,一路屠至皇城百里之外,而大邺周边各国见势有利可图,亦纷纷效仿出兵围困大邺。最后得谢七郎带领一众残余部下,历经两年苦战,才终将大邺失地慢慢收复。而那时,谢家唯剩谢七郎一人。” 其余老幼,皆亡! 尽管颜皎月絮述得很简短,片字血腥都没表达出来,但仅一句‘屠至皇城’,谢商徽便能想象一城百姓皆亡的场景,是何等惨烈。 “也就是说,我将战死于戎狄大军破关入城之时?” “是。”颜皎月轻点了下头。 梦里的颜皎月也是后来才听说,谢家大公子,雁洲军主帅战死于城破,尸体被敌军乱刀剁碎成泥,碾于戎狄大军马蹄之下。后被人收尸之时,尸体连一块完整血肉都没有,简直惨不忍睹。 “看来,我得尽快安排好一切了。”谢商徽轻叹一声,见她忙着说话,白粥一口没动,不由皱眉道:“可以了,粥快凉了,赶紧喝吧!” 说完,他起身走到帐门口,仰头看向头顶开始泛起昼白的天际,思绪忧忡。 为将者,马革裹尸不过是寻常。战死沙场,亦不过是迟早的事。 而从军多年,谢商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听完颜皎月梦境中的一切,他却陷入了许多的疑惑不解之中。 他想不通雁洲城怎会轻易被破? 谢家带领雁洲军镇守雁洲近百年,从未让戎狄人有机会攻到城中过,哪怕是二十年前,那些狼崽子也都没能攻进去过,为何她梦中戎狄人却好似能轻松的攻进去? 还有,按照雁洲军的战力,若与戎狄展开了死战,势必战况激烈,就算最后惨败了,戎狄也好不到哪里去,又怎么可能还有兵力屠至皇城? 除非是戎狄大军用了什么卑劣手段,让他雁洲军全军覆没了。再不然,就是军中有细作,才能让他们里应外合攻破雁洲城。 然而不管是哪一种,谢商徽都不得不防。 想到此,谢商徽回头看了眼颜皎月,见她还低着头,拿着勺子搅着白粥玩就是不吃,不由眉峰又紧了几分,抬手招来远处把守的张北望,低声说了两句后,大步向主帐走去。 又得了新命令的张北望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主帅的背影,又看了看帐里不想喝白粥的颜皎月,感觉事情有些难办。 唉!他一个火头军怎么也这样难啊! 帐里,颜皎月感觉前面的光被人挡住了,抬头看去,正好对上张北望朝他龇牙咧嘴干笑的脸门:“干嘛?” “姑娘,主帅有令,你得留下来搭把手。” 颜皎月:“……?” 随着天光渐渐大亮,前来排队领早膳的士兵越来越多,但无一例外的,在看到今日发放包子的人之一时,都惊讶了下。 好家伙,张北望居然敢指使娇娇姑娘干活,吃熊心豹子胆了吧! 这可是他们老大们的丑宝。 没错,张北望说的搭把手,就是在伙营房打下手,给前来用早饭的将士发碗发筷发包子,不用给工钱的那种。 随着来吃早饭的人越来越多,熟人自然就少不了了。 “娇娇儿,你几时来的?” 见到颜皎月在伙营房帮忙,过来拿包子的君天扬意外极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丫头干活,以往可都是吃现成的。 颜皎月睁着熬出了些许血色的大眼,斜瞅着他,耷拉着小丑脸问:“你在笑?” 被当场拆穿的君天扬赶紧摸了摸嘴角,确定嘴角没再露出多余的弧度,才赶忙摇头:“没有,你眼花看错了。” 对,他没笑,他只是幸灾乐祸。 毕竟能指使这丑丫头干活的,不用猜,整个军营应该就只有主帅一个了。 让她一天天除了吃就是找吃的,脸都圆一圈了。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婆娘现在,不管做什么好吃的,都不再惦记着留给他了,而是直接进这丑丫头嘴巴里了。 想想就好气噢! 不过被她那没精打采的眼睛盯着,君天扬怕她回头找自家婆娘告状,赶紧道:“行了别多话,快认真干活,给我拿两包子。”末了还加一句:“挑肉多的。” 颜皎月冷哼了下,面无表情地他夹了两青菜包子。 当场咬了一口包子的君天扬:“……” 好小心眼的丑丫头! 终于,等将士们陆续换班用完早饭,伙营房终于清静下来的时候,颜皎月死盯着两只酸得直打颤的手,两眼雾蒙蒙的,样子看着更是可怜兮兮的。 她这双手,曾经可是连绣花针都没拿过的。 可今天,拿了一上午的包子。 也是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整个军营,伙营房才是最累人的地方,虽每天不用操练,但管人吃饭的活可比操练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