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再次从御街之上开始向前,眼珠子转了半天的墨小宝跟梁兴,也都没有搞明白,信王妃要把此消息告诉叶青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直接告诉自己等人,不是更好吗?何必还要让自己转告大人呢? 女人的心思男子很难去琢磨个通透,而对于女人来说,信王妃的举动就很好理解了。 回到家的白纯跟燕倾城面面相觑,自己的夫君到底是什么时候招惹上信王妃的? 想要找墨小宝当面问询一番时,却被锦瑟告知,墨小宝跟府门外的一个等候他多时的人,又匆匆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但看那个人的样貌,像是太子府里的人。 如今的白纯跟燕倾城再傻,也不会把过多的心思放在信王妃为何要警告叶青的目的上了,她们开始意识到,临安城里被叶青一手策划的,这些看似有些无耻跟猥琐的流言,并不是她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们的夫君并不是表面上那么风光无事,在她们无法察觉的事情背后,叶青原来一直面对着其他人对他的攻讦,一直在与朝廷上的一些官员在暗斗,即便是离开临安出使金国近一年,那些人也没有停止继续陷害叶青。 白纯想要把这些告诉她父亲,叶青之所以如此做的无奈,但却被燕倾城摇头制止了,在燕倾城看来,这个时候,或许她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不做,才是对叶青最大的帮助。 当然,身为叶青的女人,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的看着叶青深陷困境,却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所以她们能做的,就是如何在几日之后,在皇后亲临那香皂作坊的时候,或许可以试着把一些消息透露给皇后得知。 明日金源郡王就会率先启程回眼睛,因为他父亲:太子完颜允恭的病又发作了,所以完颜璟得先回去,而乞石烈志宁跟叶青以及张玄素,则还需要几日的时间,安顿好了一切后,才能启程赶回燕京。 许庆跟赵乞儿在乞石烈志宁跟叶青说完离开后,眉头便紧紧的皱了起来,起身刚想要对叶青说话,就听见外面传来完颜璟的声音。 “学生见过先生。”披着一身凉气的完颜璟,小脸儿冻的通红,眉宇之间带着一丝的忧色,视线也有些刻意躲闪着叶青的目光,向叶青行礼道。 “怎么了?有事儿?”叶青随和的笑问道。 “没……没什么事儿,就是……就是有些舍不得离开先生。右丞大人跟学生说了,明日学生要……先赶回去,因为父亲的疾病又再次发作了,所以得先离开先生一些时日了。”原本简单的话语却被完颜璟说的断断续续。 “我不是过几日也会回燕京吗?你不过是比我早启程几天而已,说不准不等你到达燕京,我就能追上你了呢。”叶青揉了揉完颜璟那柔顺的头发说道。 完颜璟并不像往常一样躲避,任由叶青揉乱了他的头发,欲言又止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都准备好了吗?”叶青看着心不在焉的完颜璟问道。 “啊?哦,都准备好了,明日一早就可以启程了。”反应过来的完颜璟急忙说道,而后看了看房间里的许庆跟赵乞儿,突然说道:“要不璟儿陪先生出去走走吧?” 最后一句话,完颜璟仿佛说的更加艰难,说完后,神情之间多少也有些轻松,抬起清澈的眼神看着叶青道。 “好,咱们再看看这武州。”叶青笑着点点头,而后披上了完颜璟前几日送给他的黑色皮裘。 如同一大一小的两个狗熊一样,叶青与完颜璟从驿馆里走了出来,两人身旁并没有一个护卫随行。 今早开始已经下了足足半日的雪并没有停止的意思,随着两人继续往前,身后便留下了一大一小的两串脚印,像是两条线一样,在身后牵引着他们二人。 两人都没有说话,仿佛彼此都有着沉重的心思一样,从驿馆走出来到行人稀少的大街之上,而后直直继续往前,偶尔能够看到一辆寒酸的马车从身边经过。 但这在武州,已经是颇有身份跟地位,或者是富商才会坐的马车了。 武州百姓更多的是靠双腿走路,或者是黄牛做车,只是随着煤场的开采,近三四个月的时间里,武州的马车、牛车、驴车等等,就比往常多了足足一倍有余。 城并不是很大,黄土夯实的城墙有些地段比城里的建筑还要低,不过像这样的建筑,在武州也并不多见,不过就是那两三处木制的三四层楼而已,其他也依然是黄土夯实的民居跟州治所。 “按照先生所言的汉唐遗民一说,无论是我大金、宋还是辽、夏,哪怕是土蕃跟鞑靼人,都该是华夏民族的一份子,所以其实宋人在金做臣、金人哪怕是在宋做臣,也不能算是叛国可对?”完颜璟仰起小脸儿,眼神格外的明亮,雪花缓缓掉落在脸颊上,瞬间融化成点点晶莹。 “这是我认为的,若是有一天你能完成大一统,自然当该是如此。都是汉唐遗民啊,不过是宋人占据了话语权罢了。”叶青目光向北,出了武州城的北城门,再翻过那同样黄土夯实的长城,那就是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了,多年以后,他们则就将是整个华夏的统治者了。 完颜璟低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沉默了下后声音变小道:“若是……若是……先生……。” “何事儿?”叶青抖了抖皮裘上的雪花,也帮着完颜璟拍掉了帽子上那还未来得及融化的雪花问道。 “我是想说,按照先生的说辞,先生为何不留在大金继续做璟儿的先生?都是汉唐遗民,本就不应该分彼此才对。所以先生留在金国,也并不算是叛国才是,对?”完颜璟皱着眉头再次抬起头,眼神之中充满了渴望道。 “这是你父亲还是你皇爷爷让你说的,还是你自己想的?”叶青笑着问道,而后仰天长叹一声,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希望这个世界大同,但又从感情上无法背离宋廷,毕竟是他们给了我如今的一切……。” “但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先生不应该择善而从吗?无论是父亲还是皇爷爷都对先生推崇备至,极其看好先生的才华,若是先生在大金为臣,岂不是更能施展才华抱负?大金不也是先生最为看好的,最能够完成华夏民族、汉唐遗民大一统的那一个吗?”只顾着说话的完颜璟,刚刚仰头对着叶青说完后,脚下便是一滑,而后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 叶青也不去扶滑倒的完颜璟,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微笑里此时也多了丝丝的欣慰,侧身看着一屁股坐在雪地里“臃肿”的完颜璟,先是把自己头上因为滑倒盖住眼睛的帽子扶正,而后才双手撑地爬起来。 “这些话是你自己琢磨的,还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叶青看着爬起来的完颜璟,而后继续慢慢向前走着问道。 “当然是我自己想要告诉先生的,跟着先生这些时日,璟儿多少也该有些长进才对,若是还同以前一样,岂不是太给先生丢脸面了吗?”一边拍着自己皮裘上的雪,一边紧追着叶青说道。 “看你如此我心甚慰啊。”叶青敞开双臂做出拥抱大地的样子,而后说道:“汉儒就是如此啊,既有良禽择木而栖之说,而《名贤集》六言集又云:既读孔孟之书,必达周公之礼。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人无酬天之力,天有养人之心。一马不鞴双鞍,忠臣不事二主一说。” “所以先生一直不认为汉儒该是华夏民族的唯一正统,更不该代表整个华夏民族的文化?就因为他们那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患得患失的心态?”完颜璟扯下帽子在皮裘上用力的拍了几下,见上面不再有雪花后,才再次戴在了头上。 “谁知道呢,总之汉儒就如同墙头草一样,而且他们的话语还是两头堵,怎么解释都行,不信你就自己细琢磨吧。”叶青哈着嘴中的热气,融化着飘落到面前的雪花。 而完颜璟自从摔倒在雪地后,少年该有的玩心也再次滋生,被手里的雪团冰的嘴上嗷嗷叫唤,但依然是紧紧捏着雪团,说先生如果就是这结实的雪团,那么他就要把这雪团化成清澈的水。 叶青不屑的说了一句放屁,而后弯腰抓起一团雪,直直向完颜璟扔了过去,正好砸在完颜璟的眉心处。 于是在不知何时出现在大街的尽头,正默默注视着他们二人的乞石烈志宁、张玄素,以及赵乞儿跟许庆等一众金兵,跟皇城司兵卒的眼皮子底下,有着金人不吃亏血统的完颜璟,也不再融化手里被他比喻成叶青的雪团了,额头吃痛后叫唤一声,随即便向叶青展开了反击。 于是在被乞石烈志宁等众人远远包围后的空无一人的大街之上,连名分都没有的师徒二人,便开始旁若无人的在大街上打起了雪仗,你来我往玩的是好不热闹。 随着两人有些筋疲力尽,完颜璟的后脖领被叶青抓住,塞了好几团雪下去后,完颜璟刚刚“奋力厮杀”的热血吼声,再次变成了嗷嗷怪叫声,站在雪地里蹦蹦跳跳的抖落着叶青塞进他衣服里的雪团。 看着不远处抱着他亲手送的皮裘,微笑望着自己的叶青,完颜璟眼圈突然一红,哭着喊道:“好凉啊师父,都没了……。” “今日一别,来日再见,但愿你我师徒不会刀兵相见。”叶青看着痛哭无助的小身形,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