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小闲接着又道:“以冰片、麝香、丁香、薄荷、细辛和白芥末研碎入药,用米醋、蛋清将粉末制成糊状,直接敷于大椎穴,然后再观察疗效!” 大椎穴是督脉与人体六条阳经交汇之处,六条阳经的阳热之气由此汇入本穴并与督脉的阳气上行头颈,因此,大椎穴可以总督一身之阳气。 卢小闲的这番操作,不用问,肯定是把书上的东西照搬来的。 华云峰也不说什么,直接按照卢小闲的吩咐去准备了。 药物敷完后,华云峰要告辞,却被卢小闲拦住了:“再稍等等,待他病情缓解了,我和你一起走!” 华云峰瞅了一眼卢小闲,没有说话。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就算此药疗效再佳,也得一两日才会见效,急了又有什么用? 半个时辰后,卢小闲示意华云峰去号卢无稽的脉。 华云峰再切脉,卢无稽竟然成为了常脉,一息四至,不浮不沉,节律均匀,从容和缓。 真的这么快便由虚脉变为常脉,华郎中行医数十年,还从没遇过如此怪异的情形。 卢无稽虽然还没醒,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 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正从前院向二进院而来,这人身量矮小,浑身滚圆,肥得能滴出油来,粗短的脖梗儿都胖没了。 他是卢若良的嫡亲三弟卢宇霄,大院的下人都称他为三老爷。 论辈分卢宇霄是卢若良的弟弟,但论起年龄他比卢若良的几个儿子还要小一些。 卢宇霄喜欢斗鸡走狗,却最讨厌念书,正因为如此,卢若良对他管教很严。 卢宇霄正准备从垂花门进二进院,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传来:“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他转过身来,见大哥卢若良正从大门走进来。 卢宇霄天不怕地不怕,最惧怕的便是卢若良,这倒不是因为卢若良是他的大哥,也不是因为卢若良是卢家的家主。 老太太去世之后,老太爷整日待在后罩房内,大事小事都不再过问。卢宇霄是大哥和嫂子一手带大的,俗话说,长兄为父,故而他对卢若良十分尊重。 卢宇霄恭腰垂首:“大哥,我去找无稽复习功课!” “哼!”卢若良黑着脸道:“我问你,有多久没去给阿娘上香了?” 卢若良面上对卢宇霄异常严厉,内心却非常疼爱这位幼弟。 老夫人去世之前,没给任何人留下遗言,却独独交待卢若良,让他善待卢宇霄。 卢若良是个孝子,这些年来始终牢记母亲的叮咛。 “大哥!宇霄知错了!”卢宇霄惶惶道。 “走!跟我去佛堂,给阿娘上柱香!” 说罢,卢若良径自朝里走去。 卢宇霄不敢怠慢,苦着脸跟在卢若良身后。 “笃笃”,寂静当中,佛堂外传来了敲门声,随即传来卢若良小心翼翼的声音:“父亲,我是宇霆,和宇霄给阿娘来上柱香!” “进来吧!”老太爷的声音有些冰冷。 卢若良进了佛堂,摸索着点燃香案上的烛火,与卢宇霄在卢老夫人的灵位前上了香,然后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老太爷冷眼看着他们,没说一句话。 卢若良起身,对卢宇霄吩咐道:“你先回去吧,我跟父亲说几句话!” 卢宇霄向老太爷告辞,飞也似的逃出佛堂。 卢若良立在老太爷面前,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做了这么些年家主,可不知为何,每每单独面对老太爷的时候,卢若良总会有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拘谨,就像犯了错的孩童一般。 “父亲,孩儿有一事求教!”卢若良终于开口了。 老太爷淡淡道:“你带宇霄来给你阿娘上香,就是想借这个机会,问问关于如何对付卢公子之事吧?” 卢若良愕然! 为何自己一开口,父亲就能猜中自己的心思? 他整日在佛堂念经,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卢若良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父亲面前会拘谨:无论父亲做不做家主,在自己心目中,他就像神一样存在。无论自己多大年岁,都会对父亲有依赖,见了他都如同长不大的孩童一般。名义上自己是家主,可卢家真正的主心骨,其实一直都是隐身于佛堂的父亲。 老太爷淡淡道:“他是卢家的一份子,而且是友非敌,何须考虑如何对付?” “是友非敌?”卢若良一怔,“他可是要图谋卢家家主之位的?” 老太爷瞅了卢若良好一会,叹了口气道:“他若真想做卢家家主,你会践约吗?” 卢若良不言语了。 仁义礼智信是士家大族的立家之本,“一诺千金”那是必须要有的,可这又是事关卢家未来的大事,卢若良怎能不纠结。 “卢公子并非常人,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你只须做好你的家主!”老太爷瞅了一眼卢若良,“我只想提醒你,凡事不要莽撞,三思而后行,卢家的成败兴衰,全在你一念之间!” 卢若良还要说什么,却被老太爷摆手制止了:“好了,你去吧,我有些累了!” 卢若良无奈,只得向老太爷告辞。 出了佛堂,卢若良回过头来,凝视着佛堂的大门,目光似乎能穿透大门。本想从父亲这里讨到主意,好让自己能轻松一些,可没想到父亲的一番话,让他的心情变的更加沉重。 卢家家主的头衔,在外人看起来风光无比,只有卢若良自己知道,它无比沉重,像一座大山压在自己的肩头。 做家主的这些年,卢若良扛着这座大山,步履蹒跚一路艰难前行。他真的很累,却不能有丝毫停留和喘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还能走多远。 可是,就这么把卢家家主的位置让给别人,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甘。 良久,卢若良摇摇头转身慢慢离去,皎洁月光洒下,在他的脚边留下了一个清冷的影子。 …… 卢小闲伸着懒腰,与卢小逸和张猛出门的时候,正瞧看见刺史府的吕捕头也正好从走下衙门的台阶。 每天这个时候,吕捕头都会照例走出衙门,沿着官正街向东,到街的尽头然后朝南行,直到把幽州城六街十巷二十六坊整个巡视一圈之后,才会到回衙门用早餐。 这个习惯像沙漏一般准时,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吕捕头!早呀!”卢小闲主动朝吕捕头打招呼。 吕捕头也不说话,只朝着卢小闲点点头算是回应,继续背着手向前走去。 在洛阳的时候,卢小闲与冷卿打过交道,吕捕头与冷卿很相似,似乎天下做捕头的都是这种德性:对周围事物警惕性特别高,脸上写满“闲人免扰”字样,对周围的危险十分敏感,随时能进入防备状态。 卢无稽摇摇头,自顾自的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他当然没有发现,已经走出好远的吕捕头突然转过身来,盯着自己的背影,若有所思。 官正街在幽州城六街十巷当中,毫无疑问是最大最为繁华的一条街,因为幽州刺史府衙就坐落在这条街上,故而被称作官正街。 官正街虽然繁华,但只适合开店做生意,很少有人在这里居住,更何况是在刺史府正对面。 刺史府衙门对面,原来是一家玉石店,现在却成了卢小闲的宅院。自打吕捕头到衙门供职以来,还没见过敢住在刺史衙门对面的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以吕捕头的职业习惯来看,这个卢小闲肯定不是等闲之辈。 此刻的官正街热闹非凡,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驻足四下观赏的。以刺史府为中心,向东西两边延伸,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公廨、客栈、茶坊、赌坊、酒肆、脚店、肉铺等,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 幽州城的三家赌坊,都开在官正街上。好运赌坊设在官正街最好的位置上,生意红火的不得了。 好运赌坊生的意好,不光是因为赌坊内的设施齐全,更重要的是价钱公道,服务周全,输的人借了赌坊的银子,不会催的太紧,胜者常常还有额外的红利可吃。 都说同行是冤家,当初好运赌坊开业,抢了另外两家赌坊的生意,那两家掌柜便指使几个闲汉前来捣乱,也不赌钱,但见有来赌钱的,就上前生事,打坏了好些桌椅家什。 后来,好运赌坊的赵掌柜出手了。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没过几天,那几个闲汉便彻底从幽州城失踪了,谁也没有再见过他们。 不仅如此,那两家赌坊的掌柜也亲自登门向赵掌柜叩头赔罪,此事在幽州城里引起一片哗然。 此时,好运赌坊里面的人并不算多。 开赌坊,生意最兴隆的时候是晚上,肯通宵赌钱的人,才是真正的烂赌鬼,开赌坊就是要赚这些人的钱。 按理说,这个时间赵掌柜应该还在睡觉,可卢无稽走进好运赌坊的时候,偏偏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赵掌柜,似乎专门在等着他们一般,无论见了谁他都是副笑眯眯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