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锤已在旁边怒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 骂声刚出,铁锤身上便又挨了一刀。 铁锤忽然逼尖了喉咙地叫道:“啊,帮主出手啊!” 旁边还活着拼命,仅剩的十来个燕雀帮的兄弟不由齐齐回首。 他们像是突发神勇,手下加劲,齐声大叫道:“帮主!出手!” 铁锤喉头突然耸动了起来,只听他似吟似叹地道:“帮主!出手宰了他,咱们今天就是死也值了!” 一瞬间,宋宁的肩又挺了起来,一道刀光光已经飞起。 那是一道刺眼的光,不为它的亮,而为它的窄。 尖窄尖窄的,像眯着的眼里发出的仇恨之光。 像名优高音一唱,抛向天际险险的一线钢丝。 那光直飞袭向老大,刀光太凶,连长乐门八大金刚的老大也不得不暂避。 宋宁到了潞州后,很少显露武功。 除了铁锤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会武功之外,再没有人知道。 今天,宋宁终于出招了。 八大金刚老大退出了两丈多,宋宁第二刀跟进,八大金刚老大再退,但却已退不及,左臂挨了一刀,不由闷哼一声。 四周长乐门的那些手下,也趁势而上笼在宋宁身旁,在宋宁的背后也添了一刀。 宋宁带着血就向巷口外冲去,回身喝道:“是兄弟的,就跟我走!” 这一场厮杀极为惨烈。 长乐门动用了百十号人围攻宋宁。 血,不停地流,流也流不尽的血。 五年了,潞州城里重新泛起当年一样凶狠的火并…… …… 没有人知道燕雀帮帮主宋宁藏身在哪里。 还是城南的那个宅子,宋宁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一次次来到这个陋屋?就算受了伤也不例外。 门内的烛光暗得算有那么一点光亮。 女人正坐在灯前,她的心里也这么不停地责问着自己,为什么总盼着宋宁的到来。 女人知道,宋宁倒不光是在身体上需要自己,她能感觉得出来,宋宁是喜欢自己的。 女人不想多想了,放任脸上的神情一片空白。 跟宋宁在一起,她不用委屈自己,空白就空白,不爱就不爱,身体就身体,哪怕,床上的求索也可以任由她大胆着。 有的时候,宋宁来见她,会带来一些花里胡哨女人装饰用的东西。有时是钗,有时是手镯子什么的,那品位真的俗艳,俗艳的让她看了都觉得可恶,可恶中又像掺杂着些喜欢。 门轻轻地咯吱一响,一个黑色的人影就闪入了门里。 闪进来的宋宁进门就往床上一摔,四仰八叉地躺倒。 女人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疼惜:“你受伤了?” 宋宁“嘿”了一声:“他们下手够狠,伤得我不轻,可我也杀了十六个长乐门手下的王八羔子。” 女人往他身边一凑,手里拿着蜡烛,掀开他的上衣。 宋宁的眼睛猛地热了,拦腰一抱,就把那女人的身子抱上了床。 女人闷声道:“伤成这样,还想作死?” 宋宁就嘿嘿地笑了:“我拼着力气活着,不就是为这个?” 宋宁的声音里有一种郁闷,那是无可发泄的力。 他忽然看向女人,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他可以这么毫无避忌,带着一点爱意、带着一点恶意地看着她,直接面对,毫无回避。 女人由着宋宁的一只手掌探进衣内,手里却利落地剥下了他的上衣。 一条刀伤,蛇一样地从后背肩胛骨一直蜿蜒到那男人腰胯里,女人看着打了一个哆嗦:“够狠”。 说着,她先不止血,反催亮了那烛焰,直向那伤口上烧去。 宋宁痛得一咬牙,眼睛里却是乌鸦鸦的笑:“你他妈的更狠!” 女人伸手一拢额前的头发,那烛焰贴着宋宁的尾闾一直烧上去,然后她转身从柜中拿出个不知什么名堂的瓶子,倒出些白色药粉,撒在那伤口上。 宋宁的脸上肌肉已抽搐到一起,口里低声骂着:“你这个娘儿们,真他妈的!除了我,这世上怕也真没谁能真正消受得了你。” 那药粉的药效果然很好,烛焰烧过,就在伤口上面结成了一个痂,生生把那宋宁背上的伤口封住了。 女人才给他治好伤,宋宁一翻身,便已压在那女人身上,直勾勾地盯着女人的脸,一下就压下去。 女人哼了一声:“作死!” 宋宁却嘿声道:“没错,我宋宁就是死,也要是‘做’死的,绝不会被哪个王八羔子真个杀死了去!” “笃笃笃”屋外不合适宜地传来了敲门声。 这时候能找到这里来的,宋宁就算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是谁。 “门没锁,我懒得下地,你自己进来吧!”宋宁咬着牙没好气道。 卢小闲走进屋来,脸上依然挂着慵懒的笑容,江雨樵跟在卢小闲的身后,进了屋顺手将门掩上。 女人坐在宋宁身边,拘谨地望着卢小闲。 卢小闲瞅了一眼赤着背的宋宁,脸上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道,“宋帮主,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这是江湖,人在江湖就要历经江湖的险恶!” 说到这里,卢小闲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摇摇头道:“我以前也有过像你这般的无奈,也在心中气不过,但没有用!” 宋宁没有说话,虽然卢小闲算计了燕雀帮,算计了自己,可他对卢小闲却一点也恨不起来。 卢小闲说的没错,这是江湖,江湖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谁也怨不着。 “好了,不说这些了!”卢小闲话题一转,直截了当道:“我只想知道,宋帮主可否改变主意了?” 宋宁冷冷一笑:“让你失望了,我还没有改变主意!” “我知道了!”卢小闲点点头,“我有耐心!” 说罢,卢小闲转身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他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道:“因为你的决定,燕雀帮可能还要死不少人。希望下次我来找你的时候,你能改变主意!” …… 这些日子以来,各家各户的灯都灭得格外早,晚上也再没有人敢上街了。 燕雀帮与长乐门的对决,已全面在整个潞州城发起,像是一种无望的搏杀。 有时只是一两个人的,有时却三五成群的拼杀。 燕雀门下的弟子虽然多是混混,但也算团结讲义气。 他们不知这样的拼杀有没有结果,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帮主现在在哪里。 可是长乐门要除去燕雀帮,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他们不允许五年前老帮主的惨剧,再发生在宋宁身上。 燕雀帮的帮众从暗处冒出来,拼了命地在街上拼杀。 他们都是毫无顾忌的人,他们只是要在长乐门控制的潞州,给自己挣扎出一点“活”的余地。 很少会有百姓看到尸体,尸体一出现就都被扫埋干净了,梁德全是个喜欢夸耀安定的人,他不希望百姓看到那些尸体,他要维护潞州表面的“清明”之治。 处理尸体是刺史府衙的事,说白了就是安桂的事。安桂是法曹参军,也是梁德全的嫡系,他是最能理解梁德全的心思的。 五年前,长乐门与燕雀帮火拼的时候,那些尸体也是由安桂来处理的。 清早起来,暗污的街石上常有几摊已经凝固的褐色血迹。 几天下来,燕雀帮的反抗极壮烈。 他们在暗处,虽时刻被追杀,但一次次刺杀也不间停地发起。 长乐门中的香主坛主,据说已被灭了十几个,就连八大金刚,也有两个负了伤。 潞河码头是潞州城外最热闹的地方了,这里既是创造财富的地方,也是很多生活在底层的苦哈哈们求生的地方。 那里有大大小小的船,弦索的线条与桅杆的高耸划分了整个天空,直的直、曲的曲。 满帆待发的与卸帆下货的船帮挨着帮、舷靠着舷,显出种比任何地方都更闹哄的拥挤。 岸上拉纤的纤夫挤满了一地,桥上还有无聊的人看着这场百舸争流,噪杂声伴随着掌舵的吆喝声时时响起。 这才是真正有生命力的潞州,脏的、拥挤的、吵骂不绝、而又合作无间的潞州。 宋宁默默地坐在码头边上,今天他还是易了装,扮成一个担粪的才混进来的。 潞州城外的码头,每天的清晨都是这样的。 无数的盐米货物,香料珍异都是在这里卸下。 只有在这里,你才能听到一个城市真正血管里大河奔流的声音。而这里,也才真正是燕雀帮所有力量的生发之地。 长乐门的势力有目共睹,绝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燕雀帮可以被迫地跟他们干,但那种争斗,只能在暗地里,万万不敢在光天化日下与长乐门一较生死,所以宋宁才来到了这码头边上。 燕雀帮这次是栽了,而且栽得极大。 从梨花街那一条街的窑子,到潞州整个下九流的势力,在长乐门的胁迫下,开始公然对燕雀帮造起反来了。 燕雀帮的子弟这次也真的成了过街的老鼠,不只长乐门的人要杀,以前跟燕雀帮有仇、对燕雀帮不忿的人也摩拳擦掌,人人欲得而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