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兴贵家中------------ 室中,琴女的按琴声或断时续。 安元寿的家里已经将茶食传递了进来,请诸位相爷品尝。高士廉、萧瑀、封伦、唐俭、房玄龄、杜如晦、安兴贵、安修仁、魏征和王珪都多多少少随意吃了点。但是王珪走到琴女的身前,见琴女故做镇静,一时停在此女身前,没有离开。琴女的琴声时断时续,人也似乎在瑟瑟发抖。 王珪摇了摇头,心中暗想:这丫头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世民像那一日捏着眉头一般,依然捏着眉头,说道:“朕认为安排齐王妃去灵武(今银川市)是大好的去处!” 康崇不由点头道:“玄武门之后,有三个人的去留让大家叹为观止呢。” 长孙无忌微笑道:“难道对她们不够仁慈?陛下难道还要跪在她们面前求饶?” 康崇说道:“如果能远去沙漠突厥和草原突厥,陛下还会打发她们去突厥呢!” 世民点头说道:“说了那么久,你们安康俩家不管一顿饭吗?” 安元寿一旁伺候着,久久不语,只是微微而笑:“陛下,今天我家已经杀了十只羊,再不够,得杀人了!”诸人无不笑了起来。 康崇和安元寿这就下次布置宴席。 世民和长孙无忌宽坐着,却听琴女徐徐奏乐,不由静下心来。长孙无忌说道:“当时,为什么没有赐齐王妃死罪?” 世民拧住眉头,摇头说道:“你们不是个个说我觊觎美色吗?其实在朕眼里,齐王妃杨氏和太子妃郑氏是没有区别的。刚好她仅仅是有了身孕。已经大大小小,里里外外杀了不少人,原本想留一个两个,也没留下。到了齐王妃这里,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不杀她,然后你们个个说我被她美色迷惑。如果一道旨意下去杀了她,那长安城会说朕连一个大肚婆都容不下!” 长孙无忌说道:“你还给她备了车马。没让她步行去灵武。可惜,我们的人半道回来说齐王妃还是小产了,而且据说是个女婴。” 世民抬起水杯说道:“难道,朕会比康嵩还坏,半道要齐王妃小产不成,或者真去做一堆有毒的饼饵让这个齐王妃在路上暴毙?你也知道历朝历代是不能有打胎这种事情。现在整个中原连个鬼都快找不到了,还打什么胎啊。” 长孙无忌悠悠地回想起来,俩指夹着水杯,一根手指指着世民说道:“太子容嫔的女儿李至雅郡主怎么会想到指派给康嵩先生的?” 世民微微抿唇,说道:“不好么?这个天杀的康嵩,朕把李氏皇族最漂亮靓丽的小郡主指派给他,他该谢朕。也许这是为李至雅郡主最好的人生安排吧。” 长孙无忌苦笑道:“康嵩简直被你气疯了!” 世民哼了一声说道:“谁让康嵩对朕大不敬!朕也是加倍奉还而已。”李世民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确天天做噩梦,但是康嵩用计杀了李建成、李元吉的十个孩子,身边又有李建成的女儿,想必一辈子要活在噩梦里。李世民用兵奇特,用计也不在话下。 长孙无忌悠悠地想到那日,太子府与齐王府十位小王子暴毙之后,他陪世民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来到东宫。因为据说,太子侧妃已经失踪,而太子建成的女儿李至雅似乎也逃脱了。两人过来亲自过问。 -----------东宫------------ 东宫郑氏等几位郡主虽然没有被束缚羁押,但是都扣押在阶下。 侍卫回禀,太子侧妃已经逃脱,巡回了数遍,没人应答。而太子郡主李至雅不在其中。世民还是望向了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知道要抓到隐匿的人,尤其之难。 郡主李至雅倒也无妨,怕只怕太子侧妃脱漏了。 世民没有多说什么,长孙无忌只命太子府守卫的宫人提来讯问。人人无语,个个冷场。长孙无忌还是不由拧眉,冷笑道:“你们没人招认,倒也无妨。反正,我们也知道你们东宫向来不怕死。不然怎么可能冒着杀头的大险,去冲撞玄武门呢?来人!” 侍卫们都面面相觑,谁都知道长孙无忌厉害,但不知道他想怎么做。长孙无忌说道:“带来她们宫中的保姆尚宫与至密尚宫,一应人等,都押付过来!” 不多时,东宫的尚宫等女眷都被押到。 长孙无忌起身,冷笑道:“不错!今天如果见不到棍棒,恐怕没人出头说出侧妃与郡主的下落。本来我西宫大王想留下诸位的性命。但现在恐怕是做不到了!”长孙无忌命人拖出去俩个女眷于宫门大墙旁杖毙。 此时,只见门首奔进来一位女子,正是太子府郡主李至雅。她推开俩位尚宫的水火棍,但是俩位尚宫已经挨过了三十脊杖,已经奄奄一息。 此时,康嵩刚好来给秦王世民请脉,却被李至雅一把抱住康嵩的脚踝。康嵩不由一怔,眼前一怔。 他从未正眼瞧过京城任何一个女人,因为也不想记住什么美貌的女子,凡是见过的无不俗不可耐,不俗的女子早已名花有主。若论绝美脱俗,那康崇与康嵩的母亲桑淑出生波斯国,国色天香,在沙漠在草原,没有美人能比及桑淑。更何况,康嵩常年奔波在外的游方郎中,又不是没见过美女。 但这次见李至雅全素跪在康嵩身下,乌黑的鬓上一朵绒花,清丽脱俗,貌美人丽,不由让康嵩还是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他毕竟年轻,又是正常的男儿,一时之间还是被美色所迷。 李至雅见康嵩留步,又知道康嵩的能耐,哀求道:“康先生,救救我们宫里的这俩位尚宫!” 康嵩见俩位尚宫伤重,然后低声说道:“去哪里了,如果一早过来,也不会让俩位尚宫伤重到了这般地步。” 至雅说道:“弟弟们都死了,娘娘让我在后面料理料理,可没想到,二叔就杀到宫里来了!” 康嵩从怀中取出俩小瓶药,交给宫人,一瓶和黄酒内服,一瓶用水调匀了涂抹。 康嵩一面回首命李至雅跟随自己,一面就来到世民身前,左右瞧了瞧世民的气色,不错啊!气定神闲,精神爽朗。杀人么,李二郎就好这一口。 世民真想吐死康嵩,好么,长孙无忌要杀鸡儆猴,没想到鸡没杀成,把猴要气死了。他们康家是不是胆子泼到天上去了,什么破事都要管,就连东宫卑微的宫女也要出手相救? 世民不动声色地说道:“本大王脸上有鬼吗?” 康嵩微笑道:“大王!草民只是担心不过,请了房玄龄示下,到您身边看看!” 世民点头说道:“听杜如晦说,康先生是朕的首功之臣,不才有个想法!先生一定要答应。” 康嵩微笑道:“大王想多喝几碗药,尽管直说,什么味道的都有。” 世民和长孙无忌对望了一眼,该死的康嵩,东宫该杀,他康嵩难道就不该杀了?竟然没有据实以告,害李世民差点死在毒烟之下。 世民乐淘淘地点头说道:“适才见郡主与先生亲密,不如本王将郡主下赐给先生,如何?” 康嵩真想一口老血吐了出来,什么!女人,平生最怕是女人,何况李世民赐给他一介草命一般的女人,李建成的爱女李至雅,是不是长安没女人了,要赐给康嵩一个罪臣之女? 李世民尚且跟康嵩眉来眼去,却不料,头顶飞来一只素鞋,李世民下意识地躲在了长孙无忌一边,而另一只素鞋竟然扔到了长孙无忌的鼻子底下。 李世民怒道:“李至雅!”反正,整个长安城因为天策府礼贤下士,从来不觉得李世民是个啥。李世民的儿子能啃地下的饵饼,那么,往李世民脸上扔臭鞋子应该绝对没问题! 康嵩知道如果不答应李世民的话,李至雅就太危险了。虽然不明白李世民的意思,但是李至雅如果跟随自己话,凭着自己与秦王府的关系,李世民是绝对不能对李至雅如何的。 于是康嵩微笑着对李至雅说道:“郡主!请吧!”只见李至雅光着脚踏在地下,宫人们赶紧拿来鞋子,却被李至雅推开,怒道:“都滚开!”她一路赤着脚就走出大殿,脚板直接踩在长安夏天滚烫的石板上,不多时就烫出了血泡。 李世民对康嵩说道:“康先生,伺候好我家大郡主,真是辛苦您了!” 康嵩回身辞过,一面取来了一双鞋,一面追上了至雅。见至雅还没走到宫门,就满脚血泡,这丫头出了名的倔强啊。康嵩不做多说什么,冷眼旁观李至雅,看她雪白细嫩的脚丫能在滚烫硌脚的地上走多久,走烂了,就可惜了。 康嵩与李至雅就出了东宫的大门。唉,怎么说好呢!就当成李世民养不得,让至雅借宿借宿,将来再把大郡主李至雅交还给世民,真是从天而降一份天底下最累的差事。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这里命人解来太子妃郑氏,见郑氏憔悴不堪,满面无神,不似往常。 世民命人取来饮馔给郑氏等人食用,郑氏只是不用。世民亲自上前,低声说道:“你不吃也要为孩子想想,有位郡主还在吃奶啊!” 郑氏刚吃了一口,世民低声说道:“本王在家族里找个孩子做你继子,如何!”他刚说完,就被长孙无忌拍了一记,什么不提提什么。郑氏的五个孩子刚刚一起亡故,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这不是挖心是什么呢? 世民却已经不知自己还在乱说,他对郑氏说道:“您是想留在长安,还是回荥阳老家呢?本王都帮你准备!” 郑氏突然哭得不绝。长孙无忌简直要被世民气死了。 荥阳郑氏是上百年来的五姓之一,名门望族。而且五姓通婚,轻易不与外族通婚,李建成能与郑氏通婚,已经万分荣幸。更别提女儿被夫家赶回娘家这种丢人的事情。 长孙无忌只得推了推世民,拉开世民低声说道:“难道长安还容不得一个郑氏吗?你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为朝廷多想想了!” 世民思考了半日,这才有点懂长孙无忌的意思。一掌手,对郑氏说道:“虽然东宫会腾空,但是太子建成的一切旧物都交给您和您的郡主,好么?” 郑氏这才止住啼哭,向李世民跪拜行礼,世民有些诧异,难道自己杀了建成和建成与郑氏的孩子,郑氏不怪罪吗? 郑氏淡淡地对李世民说道:“我父故交智越大师有弟子在长安,能否为太子超度呢?” 世民点头说道:“本王都答允您!” 郑氏这才不再多说什么,手持一挂碧翠念珠,轻轻摞了下秀发,慢慢取下秀发。世民和长孙无忌大吃一惊,原来郑氏已经剃度。她失神地牵过几位郡主的手,离开东宫。 李世民叹息一声说道:“郑氏,不,我的嫂子什么时候剃度的,为什么没人来回禀我呢?”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一路来看东宫的殿阁。自己的西宫与东宫比起来逼仄得太多了。李世民在东宫的亭台楼阁中穿梭,见各处宫娥都用百数计,不由心中摇头。 李世民回到前府,是太子府门人更宿的地方。长孙无忌本来想请世民来到正厅,一一召见。但世民觉得不必如此。他想一处一处看看情形。 长孙无忌说道:“咱们今天带来的人手太少了,难免会出乱子!” 世民冷笑道:“能出什么乱子呢?一班文臣而已。” 长孙无忌只得紧紧跟随在世民的左右,一户一户掠过。太子门人们见秦王到来,居然没有通传集令,反而是逐户勘察,都满面慌张不已。深怕一个令秦王不快,就会被拉出去砍头,不多时,院中已经跪满了太子门人。 世民取来名单,其实他也不必多看名字,都是十分熟悉的老对手了。李纲、裴炬、郑善果、贺德仁、萧德言、张楚贤、李立言、赵弘智、徐师、杨弘礼、张弼、韦庆嗣、陈子良、唐临、王大礼、可达志、李安俨等百余人都到了场。 世民刚想说话,自己西宫的门人来报,尉迟敬德大人到了。世民心想:想必自己与长孙无忌只带了十多人再次来到东宫,才俩个时辰未到,弘义宫就急死了。不然尉迟敬德怎么会来呢。世民点头之后,尉迟敬德就携兵马进入东宫,前后把殿院把守住了。 世民不由觉得由衷得好气又好笑。自己还仅仅是个秦王,怎么就像了个皇帝,出去遛个弯,到东宫走半天,也被尉迟敬德跟过来。唉—— ----------安兴贵家中-------------- 世民还没想完,却听康崇举着铁签子,将羊肉插在世民的嘴里,说道:“想什么呢!肉都快插进鼻子里去了!快吃快吃,不能冷了。冷了就不香了。” 世民接过铁签子,嗯,许久不曾吃到羊肉串了。如果草原突厥这次南下,全长安的财物都用来退敌的话,那往后的日子里,不知还要多少天是天天吃素的呢。 世民的眼里是长孙无忌与安元寿坐在一起大快朵颐,嗯是的,四国舅也不是铁打的,陪同世民吃素了好多天,一碰到油腥,还不是一下子吃个饱? 康崇和安元寿诧异地看着长孙无忌和世民吃撑了,像俩只饿死鬼投胎,弄得康崇都摸着世民的脑袋说道:“陛下,别撑坏了。慢点吃。”康崇游历在长安之外,都没这么饿过。这皇帝都做了俩个月了,怎么能饿成了这样? 世民点头说道:“朕回去得把御厨换了,换你们胡人的厨子。”康崇和安元寿相视而笑。 安元寿又呈上了糊踏子、馕和馍,又配上了牛肉汤。世民和长孙无忌二话没说,接过来,一面咬着糊踏,一面把馕和馍撕得一小粒一小粒,泡在牛肉汤中。 高士廉、萧瑀、封伦、唐俭、房玄龄、杜如晦、安兴贵、安修仁、魏征和王珪都小口小口吞咽着食物,吃多少任意,尤其几位年长的相爷本身也吃不了多少。 康崇对安元寿说道:“看陛下和尚书大人这么个吃法,难道长安城里要人吃人了!” 安元寿点头说道:“三叔,如果你再不回来,就看不到长孙尚书大人把世民陛下啃光了。”俩位胡人大首领笑得没完。而世民和长孙无忌只拿眼睛射死安元寿,腮帮子里鼓着牛肉汤。必须先对付了牛肉汤,再来对付康崇和安元寿。 康崇小口小口得吃着签子上的烤羊尾巴,见安元寿已经切着哈密瓜。 康崇直截用铁签子戳来一块,喝了一口酒,笑咪咪得指着琴女,对安元寿说道:“大侄子,咱们府里只有胡女,你什么时候有这雅好,听汉人的古琴?” 安元寿笑道:“三叔觉得好,大侄子把她送给三叔,如何?” 康崇用铁签子直截撩开琴女的帷幕,一眼过去,不由吓了一跳,铁签子落在了地下,跪倒在地,口称草民万死。 长孙无忌放下铁签,直截望着琴女颤抖的双手。这双手不是秦王府里各位娘娘的双手,那她又是谁,惹得康崇都要跪拜行礼呢? 世民似乎记得什么,又似乎早已忘却,双手扶过一半帷幕,众人见此女黄肤瘦削,不着脂粉,形貌枯瘦。但貌色中正,哪里是寻常门户的女子,正是内室之中王珪相爷的女儿王珩姑娘。 世民回脸再见王珪,只见父女俩的脸色像一对乌鸡脸,王珩侧脸不语,而王珪大人更是满脸不悦。真是把宰相家的脸面丢到了十里地开外。大家还以为王珩这位“琴女”是安兴贵家蓄养的艺姬呢。王珩差点被康崇轻薄,又被安元寿送人。 世民大喜脱口说道:“朕俩月前将王珪大人大赦回京,他奔回东宫就来找姑娘,姑娘却在安元寿家里弹琴?” 王珪之女王珩冷笑道:“陛下,东宫被腾空,我是太子府的女婢,那里哪会有婢子立足的地方。多亏出来后,安元寿公子在数日前收留了我。” 李世民气得真想爬起来揍安元寿,天杀的,天知道王珪大人最宝贝这位王姑娘,还把王姑娘交给了李建成俨加看管。 谁料到王珪大人从流放地回京之后,李世民为了找王珩,那是把京城的地皮都揭开来给王珪看了。而安元寿却假做不知情,将王姑娘藏几天。岂有此理! 世民激动地伸开双手,扶着王珩的肩膀,说道:“赶紧跟你父亲王珪回家!你住安元寿家里像什么话?” 王氏却觉得脸色滚烫,侧过脸说道:“安元寿公子对我好得很,回家做什么?” 世民转脸对王珪说道:“王丞相,您倒是说句话!” 王珪顿时冷脸说道:“我无所谓,我要她回家做甚么,爱哪便是哪。”原东宫太子建成的门人王珪就是块臭石头,王珩脾气更像王珪,父女俩像极了宝刀碰上了磨刀石了。 王珩一面抚琴,一面说道:“你原来是为了我爹来找我?” 安元寿和康崇相视而望,忽然微笑。却见世民傻傻地点点头说道:“当然啦,你躲着我们干什么,知道朕和你爹都急死了!” 王珪冷笑着,皮笑肉不笑,皇帝陛下李世民的确是急死了,但王珪是不会为这个宝贝女儿急不死的,就没见过京城中有大家闺秀那么疯过。 王氏取来一杯清水说道:“是的,我爹如果不急,那你又怎么会急呢?”长孙无忌不由微微而笑,世民是不是个傻瓜呢? 世民依然傻傻地说道:“你知道吗?如果找不到你,你爹说了,根本不会来辅佐我的!” 王氏喝干了清水,点头说道:“又不是我来辅佐你,他辅佐不辅佐,关我什么事!”诸位大臣,尤其原西宫天策府的诸位无不想把嘴里的食物喷笑而出,这位大家闺秀注定嫁不出去,除非有傻子想要她了。面前就有一位天大的傻瓜在此。 世民依然不解风情地说道:“朕那么需要王珪,请王姑娘多多美言啊!你千万别离开京城,千万不要离开我们,不然王珪真的要找朕算账!” 王珩拧起了眉头,见室内其他所有男人都已经笑得合不拢嘴,怎么这个皇帝陛下会是个傻瓜,好吧,赶紧离开傻瓜,还得劝劝父亲王珪,何必来操心一个傻瓜呢?这男人是不是整天只想着天下才俊,却已经没有了儿女情长呢?也对啊,一个女人在大庭广众解决自己的私事,哪成了所谓的大家闺秀? 王珩不由微微而笑,伸手弄琴,说道:“突厥大军南下,我在安元寿大公子家里那么安全,胡人的家里恐怕是眼下最能保全我的地方,我挺快活,我不回父亲家去。”一面又按弦弄琴。安元寿爬到长孙无忌身边,要赶走这个王氏真的必须靠长孙无忌四国舅了,回去好好跟长孙皇后说说,回头收到世民的后宫去吧。真看不出来这个皇帝是真傻还是假傻。呵呵。 世民签起一块哈密瓜,望着王珩操琴,一时又失了神。 -------东宫之中----- 世民望着名单,久久不绝,而东宫所有人都匍匐在地。气氛瞬间凝结。因为已经让东宫断食多日,居然还是没有一个人跳出来求饶,难道还要下令他们继续断食? 世民低声说道:“唆使太子的人是谁?是谁唆使太子带领二千人冲撞玄武门?说出来,本王不再追究!” 诸人互相对视,世民说道:“难道也要一顿乱棍吗?不错!人人都是太子的忠臣,那就好了,来人,将所有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世民一挥手,便有秦王府的亲卫上前拖人。却听门首,有人怒喝道:“住手!”世民见此人只是草草罩了粗布,面色蜡黄,由一女子搀扶而入。这人进了门首,对女子说道:“你不能进去,就把我扶在这里就可以了!秦王实在太过分了!” 女子却愁眉说道;“你已经高烧数日,实在不能折腾了!” 此人挣脱了女子的搀扶,低声说道:“我是太子府首罪,若我死了,叔玉就交托给你了!”这女子不由掩嘴而泣,说道:“咱们的故交薛家与秦王颇好,夫君何必去硬碰硬呢,毕竟叔玉还那么小,才三岁,怎么可以没有父亲呢?” 此人却不再言语,拖着镣铐,一步一血得来到庭院。 世民见是他,不由抱起胸,点头说道:“本王以为是谁,原来是魏征魏大人!您身体可好些了吗?” 尉迟敬德与魏征平素交好,连忙下跪说道:“大王!还请大王饶恕魏大人。” 世民一举手,止住了尉迟敬德。他李世民是知道分寸的,又不要到太子府来作威作福,杀人杀头的,只不过想看看某某人的骨头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么硬。看看这群东宫的国宰们会不会个个求饶,免得将来看见太子府的人像看见了满门子的大爷。 世民见魏征丝毫没有下跪的意图,然后说道:“见了本王还不下跪?” 魏征冷冷地说道:“今日来见秦王。我本来见了太子尚且不跪,何况是你!” 世民不由心中大怒,什么?一介太子洗马,见太子而不跪?什么东西。 世民抱起自己怀中的铁鞭,然后点头笑道:“魏征见太子尚且不跪,那我试试您向不向我秦王下跪了?听说魏大人有习书法的雅好,是不是有此雅兴,看看魏大人的门风如何?” 此时,有人领来一位三岁男童,正是魏征的长子魏叔玉。 而此时秦王府已经来了许多人,世民一抬手,令人抱来一只沙盘。世民随手写了一个“死”字,赐给了魏叔玉。 而诸人无不面无人色。连平素不吭声的虞世南都无不下跪,知道世民在戏弄婴儿,虞世南低声说道:“秦王,一条人命,人命关天,怎能儿戏?” 是的,写出一个死字,那是要死的。写不出一个死字,那更会被赐死。遵命是死,违命也是死。魏征简直无话可说。秦王显然是想让他们魏家死个干净吧。 此时,魏征的夫人裴氏也冲了进来,见到一个死字,不由哭倒在地。 诸人只有摇头,尉迟敬德和虞世南不停地世民面前磕头,请求世民饶恕,却听薛收的侄子薛元敬在虞世南身侧说道:“虞老,快看!这孩子天赋异秉!” 虞世南回深再看沙盘,只见魏叔玉手持一支竹子,在沙盘上画上了楷书的“死字”,虞世南见世民写的是狂草,而魏叔玉写的却是楷书,不由惊得擦汗水。薛元敬低声说道:“虞老,赶紧想想办法!真没想到,那么小的孩子能分得清草书和楷书!” 虞世南却知道世民的秉性,低声对薛元超说道:“你知道我写不好楷书!”薛元敬都要被虞世南急死。虞世南师从王羲之的后辈又怎样呢?这放眼天下,如果虞世南说自己不会楷书,那谁信啊! 薛元敬简直要急死了,对虞世南说道:“虞老!赶紧赶紧想办法救人啊!” 虞世南眼睛一闭,豁然开朗,是的,世民如果杀李建成是犹豫了那么多年,那李建成要杀李世民何尝不是也犹豫了那么多年呢?世民哪里会让好端端的魏氏满门去死呢? 于是虞世南在沙盘中从容地添了三个字。 长孙无忌接过沙盘,又送到李世民眼前,正是“罪不至死”四个字。 李世民指着罪不至死,四个字对虞世南说道:“虞老,您说说,魏征唆使太子,冲撞玄武门,这样的大罪,怎么会不死呢?” 虞世南刚想说魏叔玉罪不至死,但是这太欠妥当,如果魏叔玉父亲魏征其罪当诛,魏叔玉哪来的罪不至死呢? 太子府的众人无不为魏征捏了把汗。 世民又对魏征说道:“魏大人,本王不管你与诸人之间有没谋构,仅此一条,恐怕就能要了您的卿命。既然您让本王住手,停止刑讯,那您告诉本王,你们太子府哪里是罪不至死呢?难道要请我们秦王府的虞老给你们诸位背黑锅吗?” 魏征望了眼虞世南,而虞世南和薛元敬同时向魏征点了点头。魏征见虞世南与薛元超都对魏叔玉加以疼爱,知道生死关头,只能冒死一说,但是虞薛二人是什么意思?难道要直说不成? 长孙无忌侧脸望了眼魏征,却听魏征说道:“唆使?离间?如果太子建成早早听臣一言,哪里会有玄武门的祸事呢?” 世民吓了一跳,魏征把杀头的话居然撂还给了自己。而虞世南、尉迟敬德和长孙无忌都吓坏了。更别提东宫所有的门人。 世民冷冷地瞅着魏征,却见魏征命裴氏领走魏叔玉。裴氏刚想跪下求饶,却被魏征止住,说道:“太子府没有大过,哪里用得着磕头求饶?” 世民深深地望着魏征,却见魏征浑身是血,显然秦王府动手在先。世民望了长孙无忌一眼。尉迟敬德说道:“秦王!大王!太子府的诸位没有大过!大过的人是俩位元凶,秦王怎么能忘了陛下投抒之惑四个字呢?” 世民用俩根手指挥了挥尉迟敬德,尉迟敬德说道:“如果有所波及,按照朝廷眼下的局势,真的不是安定天下的长久之计!” 此时,魏征夫人裴氏见状,知道下去院中会有一场激辩,连忙离开,这是朝廷论事的地方,女子不能多留。 世民收了脸上骄傲的面容,对魏征慢慢说道:“尉迟敬德说太子府没有过错,说得好没骨气啊!但是魏先生却在刀刃面前说自己没有过错,这可很有骨头。真想拆了你的骨头,看看是不是铁打的!” 世民抬了抬手,对尉迟敬德说道:“将沙盘下赐魏征,罪不至死!” 魏征接过沙盘,而世民说道:“先谢谢虞老和薛元敬,回去再谢谢你亲儿子。” 魏征大汗淋漓之下,却突然向虞老下跪,虞世南立刻搀扶起魏征,低声笑道:“您家的儿子很了不起,我这里有一支狼毫与一支羊毫,赠给您家公子,权当初次见面!” 说着从怀中取出见面礼。魏征深知楷书的用笔,非狼毫与羊毫不可,于是再度接拜。 世民看得简直是嫉妒到家了,也没见虞世南给过自己什么,别说俩支笔,就是俩根毛也没见过。虞世南分明是自己秦王府的大学士,别说请他教授,就连写个字,也要命人偷偷摸摸去偷虞世南练下来的废纸,回头再好好仿照。难不成虞世南会看上三岁的孩童? 世民嫉妒到家了,却被长孙无忌看得很清楚,推了推世民说道:“赶紧命尉迟敬德起来,他为了太子府,磕头磕得命都没了!这些人也不好好谢谢秦王府。” 是的,东宫从来都没一个谢字,东西两府双方互不相让,这十年间,各成一派。 世民想到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是首功之臣,也不多说什么。回头直接下诏书阐明和表白一切。 世民对亲随说道:“取来饮食,不得断供。”一声令下,世民离开之时,宫人们已经纷纷端来了饮食。 而魏征抱着魏叔玉勉强地啃了个馍,忽然泪流满面,泪水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