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战比阵地战残酷得多,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哪堵墙后面就藏着敌军,每一个破窗口里都有可能射出来要命的子弹,裤裆底下滚动的不一定是碎砖头,也可能是冒烟的手榴弹。北门失守的时候,我们那波人马全部被冲散了,兵找不到官,官找不到兵。 我们还是比较幸运的,临近傍晚的时候,我们做贼一样穿过几条破烂的街道,遛溜到县城从中间的教堂处,中间没有遇到日本人。这城中所有的房子几乎全部被炸塌了,唯独这栋教堂还算完整,只是那玻璃己经全部被震碎了。 教堂外面空空荡荡,我刚从一处断墙后面出来,想进教堂内查看情况,几颗子弹落到我脚下,吓得我赶紧又躲回去了。 不用问了,这教堂也被鬼子占领了。 我们在北门外打了一天半的热闹仗,咋能想到日本人早就己经从其他方向进城了,亏得我们还傻不拉几的要坚持到底呢。 乔木匠低声问我:“大个子,咱们现在怎么办?” 我咋知道怎么办?我可是第一次打仗。我在心里面大声叫唤:我的排长呀,你怎么就自己跑了呢?你咋就舍得把我们兄弟扔了呀?你不会是死了吧? 但是我没有露怯,毕竟他们两人现在己经把这个当成军官来看了,咱可不能丢人。 现在完全不知道往哪去了,于是我选择相信上天的指示。 我脱下自己的破棉鞋,嘴里念叨着:“列祖列宗保佑,给安指一条活路!” 我把鞋往天上一扔,鞋子落地之后,鞋尖朝着东北方,我把鞋捡起来穿上,大手一挥:“向着鞋子指的方向前进!” 这俩人呆愣愣的看着我的离奇操作,他们现在也是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听天由命了,不对,是听我的命令。 我们三个人猫着腰躲开教堂,一路迂回着向东北方前进,感谢祖宗显灵啊,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我们在一处大院子附近遇到了自己人,他们还据守着大院附近的几所房子,周围也搞起了简易工事,看样子,这是个指挥部没跑了。 只要能找到一个真正当官的,起码知道我们该往哪里去。 我们被驻守的兄弟放进指挥部,在这里我们遇到了熟人,割猪蛋的军医和厨子他们,杨排长脑袋缠着纱布靠在墙角休息,院子里躺满了轻重伤员,哀嚎声此起彼伏,几个卫生员来回忙碌着,都急得满头汗水。不时有人哀求站着的战友给自己来个痛快。 我跑到杨排长身边蹲下,把手指放在他鼻子下探一下鼻息,他伸手拍开我的手指,骂道:“老子没死呢!拿开你娃的臭爪子!” 我也来劲了,跟他吵起来:“你确实没死,咋就把我们丢在城门口了?” 他倒委屈上了:“老子也被炮弹打晕了,让人抬过来的,全打乱套了…” 我们两个争吵起来,一群人跟着劝架,忽然,杨娃子不说话了,起身立正,我回头看过去,那个承诺让我当团长的张团长从破房子里出来,他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满脸油污。 我也不敢说话了,团长可比排长大多了,听说当官的看谁不顺眼可是会枪毙的。 张团长绷着脸瞪着我们,用西北质问起来:“你们两个吵个啥嘛?鬼子还在外头候着呢,还有没有正经事了?” 我想起他之前的承诺,咬咬牙鼓起勇气说:“张团长,我这两天杀够十个人了,我啥时候能当团长?” 张团长用询问的眼光看向杨娃子等人,杨娃子倒没有隐瞒,首接点头表示认可。 张团长走近我身边,从我后腰上拔出那把日本刀查看了一下,微笑点头说:“不错,是把尉官刀,你小子真没吹牛,如果咱们能活着回去,我一定禀报军部,给你立功授奖!现在嘛,我连一个馒头都没法奖励你了!” 说真的,当时他如果真的给我一个馒头,我还真就不想着当官的事情了。 张团长站在一个板凳上开始对我们训话:“兄弟们,知道你们打得很辛苦,也不怕把实话告诉你们,现在咱们41军所有的外围阵地都丢失了,中央军的援军迟迟不到,司令部命令我们务必坚守三天,只要再坚持一天就算完成任务了,今天下午,十营二连的兄弟全部阵亡了,东门丢失,我以城防司令的名义下令,今天夜里务必夺回东门,我会与兄弟们一起,生死与共,杀敌报国!” 他说的慷慨激昂,底下人也是表情坚毅,我偷偷数了一下,这个院子里的人加上外面布防的,总共不超过三百人,听鬼子的俘虏说,滕县周围可有上万鬼子呢,这仗咋打呀? 指挥部里所有的弹药被全部分发下去,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战斗中,我们将不会得到任何的弹药补给了。 不过,每人也分到了两个杂粮窝窝头当干粮,这也是我们最后的口粮了。 那些躺着无法动弹的伤兵每人发了一枚手榴弹,没人说那手榴弹是干啥用的,但是都能想的到。 虽然天己经黑透了,外面的枪声还在零零星星地响着,说明城里的战斗始终都没停止过。 张团长挨个从我们身边走过,表情坚毅,到我身边的时候,看我还穿着那件脏得看不见皮的破棉袄,让自己的勤务兵拿来自己的军装,亲手递给我说:“兄弟好样的!从现在开始,你正式是我41军122师的一员,军衔嘛,就上等兵吧!” 我抱着衣服摇头说:“团长,你不能说话不算话,我不要团长,你也起码给我个…排长吧!” 杨娃子跑过来大声呵斥我:“大个子,别犯傻,你当部队是过家家玩呢?木匠当了两年兵才是个上等兵呢!不当官的话你能死怎么滴?” 算了算了,我心里琢磨着,打完这一仗我就回家,就不再说话,这当官的说话就跟放屁一样,还把我当小孩哄着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