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吏掂量了一下金子的重量,略微有些心动,但还是忍痛将金子从袍袖中拿出,放回张岩手中:“唉,我也想帮你。可这广阳门只走人,不走货物。这是朝廷的规定,我若是帮了你,说不定连官都丢了。速走,速走,莫要害我!” 张岩好说歹说,那个城门吏就是不行通融,逼得急了竟还作势要喊巡街的锦衣巡。 张岩无奈,只得转身回去跟伊春报信。刚一回头,他看到一名背着一筐木柴的老汉弓着腰正在穿越广阳门,又看到几辆没有装货的大车同样进出无碍,心中有了主意。 他又拿出一块金子,和刚才那块并在一起去找城门吏。 城门吏见他又回来了,无奈道:“去去去,赶紧走,再不走我真的喊巡骑过来。” 张岩堆着笑脸,直接奉上两块金子:“这次只是问您个小问题。是不是行人过城门不用交税?空车过城门也不用交税?” 城门吏瞬间明白了张岩的想法,有心说不行,但掂量了一下袍袖中金子的重量,突然觉得张岩的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过了一刻钟,伊春商队的二十五辆大车从广阳门堂而皇之的进入雒阳。由于车辆太多,一时间往来行人无不驻足观看。 城门吏额头已是冒汗。 张岩堆着笑脸道:“大人,您请放心,保证都是空车,没有一点货物。” 城门吏木讷的点头,不时擦拭头顶越来越多的汗水。 大车过后是伊春商队的百十名伙计,每个伙计都背负着至少五六个大包裹。 这次观看的行人更多了,连一队巡骑都停下脚步对着伊春商队的伙计指指点点起来。 城门吏一把抓住张岩的手:“你不是说就几辆车十几个包裹吗?如何有这么多的货物?加钱,一定得加钱。” 张岩收起笑脸:“大人,您放我们入城,我给您金子,现在钱货两清,哪有后再找人补帐的?” 城门吏还是不依不饶:“你当我要钱是在索贿吗?还不是为了上下打点。你们已经引得巡骑注意。若是巡骑上报上去,你我都没有好。” 张岩略略的思索了一下,拿出一整袋沉甸甸的金豆子。 城门吏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张岩只捏出两颗小金豆子塞在城门吏手中,重新换回一副笑脸:“大人,这次就多亏你了。咱们下次继续合作啊。” 城门吏紧盯着那袋金子,又仔细计算了一番,觉得这次赚的虽不多,可以后说不定能和伊春商队继续合作,便点了点头。 商队提前进入雒阳还节省了一大笔城门税,伊春心情舒畅,好好的表扬了一番张岩。另外两名副首领也夸张岩会办事。张岩不敢居功,只说是雒阳朝廷上下贪腐成风,这才有了机会。 高崇是陈留高氏的家生子,幼年曾和陪伴高干一起读书,成年后一直跟随商队,监督伊春,为高干赚取财富。 建安六年郭援兵败河东,五万大军损失殆尽。高干控制下的并州也是元气大伤,这几年一直都在积攒实力。 去岁年末,高干领兵三万北上,于新兴击败被国安司策的鲜卑首领步度根,彻底收复太原、新兴全境,将鲜卑的活动范围向北压制到雁门一带。 步度根只得向袁绍投降,请求袁绍令高干退兵。袁绍果然接受步度根的请降,要求高干退兵,并以伪帝的名义封高干为县侯,领卫将军。 高干名声大作,趁势屯兵在并州南端,随时威胁河东、河内两郡。 在这种情况下,高崇便和另一名商队副首领普浑商议应该来雒阳一趟。 普浑本名普六茹浑,父亲是鲜卑人,母亲却出身自冀州士族,早年落难被掳到鲜卑。他自幼受母亲影响仰慕中原文化,十几岁单骑来到冀州寻亲。但母亲的家族不愿认他这个“杂种”,他有心返回鲜卑,又恐族人嘲笑,最终留在了邺城,靠给人放牧为生。 一个巧合的机会,普六茹浑认识了郭图,被吸纳入袁绍麾下的密探组织,专门负责和鲜卑有关的情报工作,后又被派到伊春的商队,这些年为袁绍提供了大量凉州、三辅、司隶乃至益州和西域的情报。 去岁冬天国安司在雒阳发动大清洗,导致多名郭图安插在雒阳的密探落马,剩余人员也失去了和邺城的联系。 普六茹浑要想办法和这些建立新的联系,并将这段时间雒阳朝廷的相关情报整理后带回并州。 “时间就是金钱,张首领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普六茹浑称赞张岩,又对伊春道:“大首领,咱们这批货出给哪家商会?” 伊春看向高崇,当初就是高崇说他在雒阳联络了卖家,他们才会改路来这里的。 高崇道:“我和雒阳的四海商会副会长在邺城时交谈甚欢,咱们可以将除金缕罽以外的货物全卖给四海商会,这百十号人也能在四海商会安顿下来。至于金缕罽这种高级货,不应都出给四海商会,四海商会最近两三年才刚刚发迹,也未必能有这么多的金银,还是要多问几家商会,找出价高者交易。” 伊春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张岩又道:“咱们没有走雍门入城,如此便少了一份通关文书。不知四海商会那边能不能给解决一下?” 高崇笑道:“当是不打紧,咱们到了四海商会再说。” 说话的功夫,伙计们又将货物重新装上大车,二十五辆一字排开,在高崇的带领下奔四海商会而去。 果然如高崇所言,四海商会手眼通天,很快就给伊春商队补上了通关文书。作为回报,伊春拿出两张金缕罽以成本价出售给四海商会。 张岩对高崇赞不绝口,心底却又记了一笔,只等着收网之后将此事和城门吏贪腐之事一同上报给安全司。 当天晚上,伊春商队在四海商会安顿下来。四海商会的副会长带着几名管事热情的招待伊春四人,话里话外希望能将全部金缕罽卖给四海商会。 伊春四人都喝的大醉,却始终不愿吐口。 四海商会副会长见状没有办法,只道等明日会长来了再行定夺。 第二天一早,普六茹浑以洽谈生意的名义向伊春请示,打算出门。 本来这是很正常的,要卖出多余的金缕罽当然需要到雒阳各地寻访商会,洽谈生意。普六茹浑作为商队的副首领也有这个权利。 张岩没有冒失的要求和普六茹浑一同前往,而走到四海商会门口,看似随便找到一个卖胡饼的小摊贩,买了两张胡饼,在给钱的时候顺手递过去一张小纸条。 小摊贩接过纸条,推着卖胡饼的车走了。 过了一会儿,普六茹浑走出了商会。雒阳城内非军事不得不能跑马,他只能走着去“洽谈生意”。 街口立刻转出两个行人跟在普六茹浑的身后。 街边另有几个小商贩在卖货的同时不忘随刻看向普六茹浑的方向。 这些自然都是国安司的人。 张岩站在四海商会二楼的窗口,紧盯着普六茹浑的身影,心底盘算着这次能立下多大的功劳。 可就在这时,四海商会的副会长追了出去,一把拦在普六茹浑身前。 “普兄先不要走,我家会长要来,至少也要让我家会长看一看货,让我们优先挑选一批金缕罽吧。” 普六茹浑有心拒绝,但突然想到四海商会的会长向来十分神秘,便起了兴趣。 传闻四海商会的会长从不离开雒阳,只派遣手下在大汉十三州行商,居然短短三四年光景就将生意做大做强,却极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天下各路诸侯对四海商会的会长究竟是谁都有所猜测。起初有人猜测他可能是河东卫氏之人,因为河东卫氏是最早支持曹操的士族。但也有人猜测这个四海商会会长就是曹氏之人,甚至可能是某位在雒阳朝廷的高官。 普六茹浑作为一个专业的情报人员当然不会人云亦云。袁绍麾下密探组织内部分析,四海商会很可能和王垕有一定的关系。 此时他听闻神秘的四海商会会长会亲自来看这一批金缕罽,顿然觉得这是一个更加重要的情报,假意为难了一会便留了下来。 张岩慨叹这厮运气真好,心中有些遗憾,但还是继续演好自己的角色,和伊春、高崇一起前往四海商会大门口,等待那个神秘的会长。 过了没一会,一阵马蹄声传来。 前文说了,雒阳城非军事不得当街跑马,只能牵马而行。 但众人耳边听得真切,马蹄声急促有力,定是有人在纵马而奔。 张岩不禁心想,难道何处又有了战事? 四海商会的副会长却是一喜,笑着跟众人道:“伊春商队的众位当家,我家会长到了。” ———— 三国小知识:高干是袁绍的外甥,其父曾经是蜀郡太守,也是大士族出身。他在袁绍势力内部相对独立性较高,和在曹操、刘表手下的张绣有些类似,这就导致袁尚败走中山之后高干没有选择和曹操硬钢,而是直接投降。但到了建安十年,曹操北上救援鲜于辅,高干认为曹操身后空虚,再次叛乱,然后在壶关被乐进压着打了几个月,麾下数员大将战死,但总归是守住了壶关。次年,腾出手来的曹操亲自带兵进攻壶关。高干先是求援呼厨泉失败,后进攻河东想要躲避曹操的兵锋,又失败,最终只能南下荆州想要投奔刘表,路上被人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