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着杯子,呷了一口:「自去年离开洛阳时,与兴汉一番长谈。至今历历在目,不知还可记得。」 曹孟德离开时,曾经找过刘毅,邀其一起。当时刘毅为留后路,并未把话说死。 说来说去,他还是来劝降的,刘毅闭上了眼:「曹兄,肃清乱世很多种,你能保证,你现在走的路,就是正确的路么?」 曹孟德淡淡一笑,道:「就算再差,也比董卓在洛阳瞎折腾好,不知兴汉以为如何?」 他这话一说,一侧的郭汜大是不满,忍不住冷哼一声。手也摸到的刀柄上,似乎想动手。一旁的夏侯惇睨了他一眼,紧了紧手中武器,也是冷笑一声。郭汜面皮一阵抖动,想了想,终究忍住了,但仍瞪着眼,气鼓鼓的看着刘毅。他这样子,几乎不用猜,一会见到董卓时,少不得要给刘毅上点眼药。 刘毅苦笑一声,道:「小子依稀记得,曹兄昔日所说,举兵是为故乡匪乱,缘何今日兵临城下?」 曹孟德面色一正,举了举杯道:「董卓倒行逆施,为兄如此,也是拨乱反正,当然是为朝廷,为社稷计。」 他倒说得正气凛然,刘毅冷笑道:「曹兄有这想法,当然是好。但再好的想法,总得有人施行才成。小子份属西凉,董公所为不便置喙。但他做得再差,好歹代表天子。你振臂一呼,十八路诸侯云集,看着威风,但把朝廷威严置于何地?下克上,清君侧。这是地方叛乱屡试不爽的借口,一旦让人尝到甜头,有了先例。以后人人皆如此,那朝廷体制,才是真正崩坏了。」 见刘毅如此态度,曹孟德心头火起,也是冷笑道:「那以兴汉的意思,我等做臣子的,就只有听之任之了?」 刘毅心下黯然。曹操此举,虽然不妥,确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此法在他看来,仍不是解决当前乱局的良方:「好,就算曹兄你的路是对的,但十八路诸侯,一旦下了洛阳,你能保证人人皆如你一般,一心为江山社稷计?」 曹孟德苦笑了一下,道:「兴汉,你这是抬杠了。此次主帅,可是袁本初。袁家四世三公,历朝历代,为江山社稷呕心沥血,朝廷百姓都看在眼里。有他在,怎么也能约束一二。达到匡护社稷的目的。」 刘毅摇了摇头:「四世三公,那是朝廷给的。如今朝廷都快没了。这东西还有几人看重?再者,世上最难琢磨的,就是人心。袁本初此人,小子与其相交不深,本不应妄加藏否。但曹兄与他乃是挚友。此人到底如何,想必曹兄比我清楚。」 曹孟德默然,刘毅显然说到到了点子上。他突然有些烦躁:「兴汉,你确定要跟董卓到底?」 刘毅自己倒了杯酒喝了:「路有千条,并非一定要循曹兄之道。其实此次出兵,你也只是一尽人事,又是何苦?」 曹孟德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一尽人事,兴汉真是个明白人。但明白人也往往固执。唉,你若真有此意。在洛阳时就该跟我走了,断不会等到现在。是我着相了。」 听他的口气,似乎放弃了说项。刘毅听着,不由松了口气。其实他更明白,两人在城楼下呆的时间越长,受董卓的猜疑就越深。就算有郭汜作证也不成。 曹孟德也倒了杯酒,举起杯:「今日为见兴汉一面,用了些下作手段,望你勿怪。」 刘毅看了郭汜一眼,也跟着举杯,笑道:「曹兄这话客气了,兵者诡道。自是无所不用其极。双方本就交战,曹兄用些手段,那也是你本事。」 「那不一样的,」曹孟德也看了一眼郭汜,然后举起杯,一饮而尽:「如今天下纷扰,朝廷空负名义,各地诸侯并起。时局诡诈譬如春秋战国,值此乱世,长于合纵连横方能长久。就如吾方才所言,天下事,今日不知明日。以后的事,谁又说得清 。兴汉,与你为敌,实非吾之所愿。」 他倒也干脆,一指张梁:「子廉,放了这位兄弟。」 曹洪应了一声,几下将张梁的绳索松开了,然后揭开了他嘴上的布。后者得获自由,猛的一挣,但他腿脚不便,这一下用力过猛,一下从车上滚落。刘毅吓了一跳,连忙冲上前扶住他:「子付,你没事吧。」 张梁半跪于地,却死活不起来。他抬起头,满眼都是泪花,嚅嚅道:「将军……」 曹孟德在一旁看着,似是颇为感慨:「……与你为敌,非吾所愿,亦属不智……」他突的长叹一声,向夏侯惇招了招手,等他跳上车,曹洪走到驾者的位置上,捏着缰绳抖了抖,马车开始转向,三人也不回头,一路驾驶着大车,直奔营地而去。 「天下事,今日不知明日。其实不光是事,连人也会变吧。」 看着大车没于敌方营地,刘毅喃喃着。 策马回到关内时,已近黄昏,冬日~本就温吞吞的,到了此时,更没什么亮度。如同火红的橘子挂在西边,整个关隘都镀上了一层异样的红色。进城之时,城内仍是一阵欢呼。两军交战,一旦落入敌手,可说九死无生。张梁却捡了一条命,这事听起来都玄幻,更别说亲眼所见了。 刘毅扶着张梁下了马,徐晃领着几个士兵迎了上来:「将军,你真的回来了?实在太好了。」 他话里的语气,好似刘毅出去,其实就是送死一般。刘毅扶着张梁,没好气的道:「我没死你很意外么?快来几个人,照顾下子付。」 「遵将军大人命。」 张梁得救,徐晃比任何人都高兴。知道说错了话,但主将性格随和,徐晃也不担心,只是嘻嘻哈哈地叫众人前来帮忙。 一个士兵上前,将张梁扶在一张门板上躺好。徐晃又招了招手,叫了两个人,几人抬着张梁,朝关内医营行去。刘毅摸着下巴看着,心头却在沉思。以前在西凉时,自己最多管着百来号人,一些想法也有,但不方便付诸实施。如今好歹一军主将,许多东西也该变变了。比如这医护工作,以他后世的眼光来看,不但道具简陋,手法更是粗疏。十来万的部队,随军医匠也才几十号人,这还是董卓怕死,临时强征了一批太医令才凑齐的。 不过汉代不比后世,出来行医的都是中医,医匠的养成极是不易。一个良医的培养,需要从打小从草药辨认开始,没有个几年十几年的浸Yin,休想有所成就。而古人通讯不便,对于心得体会,医生们更是密而不宣,‘传子不传女,传徒不传外"是当前常态。所以,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华佗的《青囊经》,才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