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御书房谈赈灾
这篇不知道名字的诗,从下午开始便在京城的各个圈子里传了起来。 到了晚上,景和帝的御书房案头,就已经摆上了这首诗。 只是看了第一句,景和帝的眼睛就离不开了。 等到看完之后,过了好一会儿,景和帝才一声长叹:“我家有此麒麟儿,真是祖宗保佑啊!” 此时景和帝身边还有两个亲信重臣,闻言不觉一惊。 他们还以为说的是太子殿下。 结果等到景和帝把绢纸递给两人,他们才知道并不是。 因为这首诗的排头,写的便是“景和三十年六月初九,裕王世子柳铭淇作于葬花楼。” 裕王世子柳铭淇这段时间的风头可是很劲的,两位重臣自然知道他,可他们都不知道柳铭淇居然会作诗。 一读之下,两位重臣直接眼睛都凝固住了,久久的离不开纸面。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相貌堂堂的黑须中年人,才拍手道,“此生能见如此神仙诗句,真是值得浮一大白!” 另一个男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整个人的气质却是如同松柏一样挺拔。 他也很同意同僚的话,“陛下,能不能考虑破格让裕王世子进入我们翰林院?我相信以他的才华和神仙垂青开启的聪慧,一定就会给我们的年轻一辈进士们以启发,从而形成一种你追我赶的良好氛围。” “墨河,你这就太强人所难了。”景和帝微微一笑,“祖宗制度,我没办法改变,也不能开这个口子。” “唉,那可真是浪费啊!”男子摇了摇头。 黑须中年人却反驳道,“墨河兄,其实没有什么浪费的,难道不进入翰林院,裕王世子就不能贡献聪明才智了吗?我们的大小写数字和复式记账法是怎么得来的?肥皂是怎么出现的?” 景和帝听得哈哈笑了起来,“对!青古说得很对,有我在,铭淇的所有发明,都会为我们大康发光发热的。……包括了你们刚才吃的蛋糕和冰奶茶。” 说起这个,两位重臣不觉有些脸红,显然刚才第一次吃喝到这样的美味的他们,仪表都不大雅观。 黑须中年人叫钟昶,字青古,今年四十九岁,十八岁就成为了景和帝继位前一年的殿试头榜头名状元,历经几十年的时间,他已经站在了正二品的副丞相位置上,并且领了侍卫内大臣职务,也是武英殿大学士。 钟昶是皇帝的绝对心腹,大权在握,也被誉为真正的下一任丞相最热门人选。 不过他也是现在的四位正副丞相之中最为繁忙的一个,因为他的工作便是平日里协调兵部、工部、刑部、礼部,事情繁杂得难以想象,平均每天至少要忙碌五个时辰以上,而且已经坚持了十年以上的时间。 朝廷内外都在说,如果钟昶能挺过这一关,让皇帝彻底满意,那么三五年之间,他必然会接任丞相,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廷第一人。 另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男人叫做冯玉强,字墨河,实际上比钟昶还要年轻两岁。 冯玉强是从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兼了文渊阁大学士,也就是翰林院的老大,杀伐果断,是皇帝非常重要的智囊。 翰林院可不仅仅是养“储相”的地方,人家皇帝讲课,给皇子当侍读,编纂书籍,翻译文书,主持科举考试等,都是他们的工作。 给皇帝讲课那就不用说了,圣上之师,身份清贵至极,非德高望重的学问家不能担当。 给皇子当侍读也不简单,举个例子,张居正便是翰林院里面的庶吉士,苦于无法出头的他,得到了一个给裕王当侍读的机会,而裕王就是嘉靖帝唯一的儿子,以后的明穆宗。 凭借着这个关系,张居正才能当上首辅,并且掌控了万历前十年的所有朝政。 主持科举考试那就更加厉害了,完全是满朝大人们梦寐以求的。 单凭一个主持一届科举考试,就是一个巨大的资本。 因为你主持的那一届的所有录取学生,都会成为你的“门生”,而你就是他们的“座师”,相当于就是朝堂上的爸爸了。 像是这样的科举考试,一共有六次。 考秀才的三次:县试、府试、院(道)试。 考上了秀才,才有后来的乡试、会试、殿试。 所谓的“三元及第”,指的是后面这三个最重要的考试,这样的人在另一个世界的历史上不少。 可是能有“六元及第”的人,另一个世界却只有两个,如果非要严格来算,就只有明朝的黄观而已。 清朝的钱棨虽然也是中了六元,但他二十八岁“小三元”考上了秀才之后,要等到四十五岁才去考“大三元”。 不像是黄观,一口气接着考,连续中了六元,达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就。 回到眼前来。 六元之中,每一元都可以有一个主持考试的座师,考生都算是他们的门生,其中最后一元便是在金銮殿上,所以皇帝就是进士的座师,进士们也可以号称“天子门生”。 可是对于主持科举考试的人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会试。 因为一旦中了会试,就会成为贡士,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朝廷的正式官员。 想一想,如果这些人以后都成长起来,成为了朝廷的中高层,那他们对你这个座师的助力大不大? 明朝的内阁首辅,基本上都是有一大批门生来撑着的,包括张居正同样如此,没有他的门生们,他的改革怎么实施下去? 为官二十多年来,冯玉强已经主持了两届的会试,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要不是他为人清高,不愿意做六部尚书或者丞相,恐怕他的权势比起当今丞相曹仪都要厉害。 有能力、够忠心还不喜欢揽权,这样的臣子,皇帝想要不喜欢都难。 …… 放下了递回来的笺纸,景和帝又开始和他们继续谈事情。 “三省受水灾一事,我想让漕运衙门、盐政衙门和两大织造直接押解钱粮去救灾,你们看如何?”景和帝问道。 盐政自然是收盐税,漕运除了运送粮食之外,却也通过关卡来收税,随着漕运商贸的繁荣,这笔钱是非常可观的,占据了朝廷重税赋的八分之一左右。 而两个衙门都有截留一部分的钱财,用于平日里的修缮、整理等等。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笔余财,所以皇帝和朝廷只要没钱了,或多或少都会向他们索要一些。 迄今为止,还没有几个人敢说不给过。 凡是有敢这么说的,全都被绣衣卫缉拿回京,查出了一屁股的肮脏事,然后斩首示众,一点儿宽容都没有。 今天下午收到的四百里紧急文书,长江的云梦泽再次发洪水,两湖、江西这三个省份受灾严重,受灾人数不下三十万,十多万人被迫流离失所,急需朝廷的救助。 大康朝的两大河流,和另一个世界也是一样的,就是长江和黄河。 同样的长江黄河也是经常洪灾泛滥,造成了许多的祸害。 云梦泽周围就更是重中之重,每隔三五年不来一次小灾害、十年八年不来一次大灾害,它就不高兴。 历朝历代对于这种大规模自然灾害是很在意的,因为一个不好,就会酿成巨大的灾难,农民起义就会席卷整个国家,最终造成帝国轰然倒塌。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每朝每代都要去积极的赈灾? 为什么和大人那么贪钱,也要留点糠皮给灾民吃啊? 当然大康朝的这位景和帝不一样,他本来就心地善良,遇到朝廷困难的时候,经常拿出自己内库的钱赈灾。 “漕运衙门?盐政衙门?江宁织造?苏州织造?”冯玉强闻言就冷哼一声,“陛下,这几个衙门上上下下都不老实,您要让他们发钱粮赈灾,他们能给朝廷报出十倍的损耗来!到时候耗费的钱粮会更多,而且还会养肥更多的贪官污吏。” 景和帝听着有些尴尬,“倒是没有那么严重,他们也有着自己的困难……这些年来,朝廷的税赋、粮食等重担在他们身上,还时不时的加征款项,他们也不容易啊!” 漕运、盐政和织造的问题,绝对不是一两天了,甚至是之前好几个朝代都是如此。 但没有一个朝代彻底解决了这个办法。 通常就跟割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有新的生长出来。 大康朝同样如此,只不过因为才定国八十年,所以矛盾还没有那么突出。 况且现在的漕运总督林镇远、盐政大臣白恒望、江宁织造苏茂辉、苏州织造石松烨都是景和帝多年的心腹,他相信这几个人也是尽了力的。 相比起冯玉强,长年到处奔走的钟昶更为务实一些。 “陛下,臣以为让他们各自出点银子就行。”钟昶道,“想要赈灾的话,还是要靠在江南膏腴之地的粮仓来筹措粮食和各种物资为好。 现任江南总督刘仁怀,性格坚毅、刚直不阿,为治理地方之能臣干将,让他当总筹措,才能最快的时间解决问题。” 刘仁怀,十五岁就勇夺景和一年恩科头名状元,是皇帝的第一门生,能坐稳六大总督之中最为肥沃的江南总督,也能体现出他的能力。 两湖本来是产粮大户,但奈何他们每年的产出都要供给西北三省、外加一个广西,再多的粮食也不够,每年结余不了什么,因此抗灾能力很弱。 再加上过去五年,两湖流域连连遭灾,仅有的一些存粮,也都消耗殆尽了。 这就和江南不一样,江南这些年就没有遭灾,一路风调雨顺,连续供应福建和广东两省,对他们一点压力都没,存粮还很多。 钟昶提到刘仁怀,景和帝脸上就是笑意,“少龄忠贞用事,江南地区年年税赋增加,民众安居乐业,的确是一个解决事情的好人选。” “那就让漕运、盐政和织造各出五十万两白银,即时交付给江南总督衙门,由江南总督刘仁怀再出一百万两白银,总计二百五十万两购买各种物资,加上开仓放粮,一起通过水运运送到灾区。”冯玉强建议道。 “他们出五十万两,会不会负担太重?况且前几年旱灾水灾台风,墨河你就让他们出了几次血了。”景和帝有点迟疑。 “以他们的赚钱能力,这点根本不在话下。难道只能他们两个衙门吃肉,不能让他们出一点力了?”冯玉强冷哼道。 旁边的钟昶也是连连点头。 这几个衙门里面的水,深得不得了,命令他们不断额外出钱,也算是对他们的不断敲打。 其实按照他的了解,恐怕再让几个衙门各出五十万两白银,都完全没有问题。 见到他们两个都这么个意见,景和帝想了想,只能是赞同。 一方面是几个重要的衙门,另一方面却是几十万的灾民,他当然要倾向于人数多的一方。 冯玉强接着建议说:“刘少龄不能出江南,同时赈灾也不能全靠地方上的人。龙腾卫大将军唐晖精忠爱国,公正廉洁,臣举荐他负责灾区的粮食发放以及重建督导工作,一定会压制住许多没良心的官员。” “可。” 景和帝很爽快的答应了。 …… 注:古代云梦泽非常大,约莫是现在的洪湖、洞庭湖位置,是这两个湖泊的总和还大好几倍,现在取大康朝的此处亦为云梦泽。 大康朝祖制,漕运总督从二品,总督衙门位于淮安;盐政大臣从二品,盐政衙门位于扬州,此二地也是江南膏腴之地,繁华似锦。 前朝江南制造局因为权力太大而导致贪x严重,故而分为江宁织造和苏州织造,分而治之,互相监督比拼,其主官织造大臣皆为三品。 另,座师和门生之间,也并不是全部如同父子,比如张居正改革就被自己的门生弹劾了,还不只一个。弄得他苦笑,大明开国二百年以来,被门生弹劾,我是第一人,耻辱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