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就这样僵持在破旧茅草屋的外面。 虽说是受族长之命而来,但看黄廷晖的架势,他们若是真要动强的话,难免要和眼前这混子动手。 动手的话! 难不成真让他们几个泥腿子和黄廷晖这个读书人干架? 大盛朝以文为尊,对读书人的崇敬更是达到了巅峰,当朝首辅张得鹿出身寒门,却成为了大盛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他的那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更是被万人传颂,引为经典。 读书人的地位比之前朝,更进一步。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黄建民、黄荣成、黄大胆三人对黄廷晖再是不屑,也不敢和黄廷晖这个混子动手。 而一旦动手的话,还真避免不了但上一个“有辱斯文”的名头。 且不管县老爷什么做派,读书人的事情他还是会维护一二的,到时候板子打在自己的身上。 疼的可就是自己了。 “廷晖,我们也没有恶意,只是这事情总得解决吧!” “那女子遍体红斑,她真留下的话,会给我们黄家村招来祸患的!” “为宗族计,廷晖,你该知轻重缓急,切不可因为这女子,鬼迷了心窍!”眼见动强不成。 大胆叔站出来劝道。 “大胆叔,你们说小莲是带来厄运之人,我却不以为如此,大胆叔与二柱叔是村里有数的猎手,你们对伏牛岭中的一草一木应该是极为清楚的。” “这些年,近两年你们可发现伏牛岭中可生有十年份以上的人参?”黄廷晖看向比较憨厚、耿直的大胆叔问道。 “这自然是没有的,若是有十年份以上的人参,自然是被我与你二柱叔寻得了。” “自从我跟着你爷爷在山上狩猎以来,十年以上的人参就没见到几根!”大胆叔性格实诚,肚子里面藏不住话,他如实回答道。 “不怕告诉各位叔叔,小莲到我这里的第二天,便采得一根十年份以上的人参。” “当即将此人参卖给了隔壁村的郎中,各位叔叔如果不信的话,可以找那郎中求证一二。” “各位叔叔也知道廷晖家徒四壁,昨日之所以能揭开锅儿,就是小莲卖人参换来的小米儿。” “这等幸运之事,各位叔叔都不曾遇到过,小莲出门便寻到,她不是带来好运的旺夫妻,又是什么?” “各位叔叔也知道廷晖向来混账,眼下得此娇妻,决定痛改前非,这不是小莲带来的好运么?”黄廷晖看向几位叔叔质问道。 “这?”这小家伙说的好有道理,几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情况真如黄廷晖所言的话,那这丫头哪里是什么带来厄运的怪物啊? 这分明是自带“旺夫”体质的锦鲤了。 眼见时机成熟,黄廷晖对各位叔叔作揖道:“各位叔叔,廷晖不肖十余年,受父母恩、受各位叔叔之恩却浑然不自知!” “如今终于懂得人间人情,懂得这世间有廷晖该去守护一生的人与事。” “各位叔叔,廷晖一生之幸福,只望几位叔叔能够成全,也免廷晖再这般浑浑噩噩下去!” 如此郑重的一礼,当即是将众人吓了一跳。 他们都是泥腿子,虽说平时对黄廷晖这个混子看不上眼,但黄廷晖再怎么说也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的作揖,对于泥腿子而言可是大礼。 他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黄廷晖的这番大礼了。 想着黄廷晖说的确实句句有理,再想到黄廷晖爹娘二人在村中与人和善、颇得人心。 几人的心防在那么一瞬间,就被攻破了。 虽说黄廷晖今年已经十七,但比自己小子又大得了多少呢? 这小子的命已经够苦了,眼下将他的“媳妇儿”给强行抢走了,自己就真对得起黄廷晖那死去的爹娘了吗? 就在几人踌躇、犹豫不决的时候,二柱叔扶着年迈的老族长,步履蹒跚的往这边缓缓走来。 “老族长!” “老族长!” 几人看老族长蹒跚而来,一个个让出了一条路,顿时松了一口气。 黄廷晖刚才那番话,带给他们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老族长!”看到真正的主事人到了,黄廷晖深吸了一口气,赶忙向前走了两步。 “记得你刚出世之时,你的父亲曾高兴的满村子跑着,说自己终于有了孩子!” “那小子的兴奋劲头,村里可没有人能比得过的,我与你爷爷都将你爹爹唤作小傻子!” “那时候,整个村子里面的新生孩儿,属廷晖你的声音最是洪亮不过了,我当时便与你爷爷对你父亲说,村里这么多孩儿,将来必是你家孩儿最有出息,你父亲听到这句话后挠着后脑勺儿,一个劲儿的傻笑。” “时间一晃眼过去了这么多年,你的父母也故去有些时日了。” “当年哭声最大的娃儿,也长成了你这般模样儿!” “你的父母若是在世的话,见你快要娶媳妇了、见你如此有担当,必然会喜极而泣的!”老族长回忆着逝去的岁月,他动情的对黄廷晖说道。 听老族长回忆起自己的“父母”,封存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晖哥儿,瞧,这是什么?你最喜欢的糖葫芦,爹爹赶集,给你带回来的!” “晖哥儿,昨日爹爹看到县城有好些个读书娃呢,说着爹爹听不懂的话儿,着实是让人羡慕,以后爹爹多做些活计,便是累死了,也要让咱家晖哥儿,也能上学堂,不用想爹爹一样,做一辈子的庄稼汉!”记忆中的爹爹说到这里,眼神黯淡了下去。 “二柱,二柱,我活不久了,活不久了,荷花走了,我该是跟她一起走了,只是,二柱,我放心不下啊,放心不下晖哥儿啊,他才十五岁,还未成家立业呢,是哥哥不好,哥哥没能熬到那一天,哥哥没能……” 记忆中的父亲脸色苍白至极,说话有气无力,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会断线的风筝一般。 “二柱!”记忆中的父亲在昏黄的油灯下,用颤颤巍巍的手紧紧的抓住了黄廷晖与二柱叔的手,他面露红光,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最后一丝力气。 父亲拼尽最后一口力气,颤颤巍巍的对二柱说道:“二柱,照顾好晖哥儿……” 说完,浑浊到失去了所有色彩的父亲看向了黄廷晖,他枯瘦到干柴般的手划过了黄廷晖的脸颊,“晖哥儿,爹爹不能……” 枯瘦的手重重垂了下去,只听得“大哥”、“爹爹”的声音传来,画面戛然而止。 再睁开眼来,黄廷晖已经是泪流满面,泪珠儿止不住滑落下来。 尽管是不属于他的记忆,但一切真是到让前世孤儿出身的黄廷晖止不住全身颤抖。 “好孩子,好孩子!” “是大爷爷不对了,大爷爷不对了!”老族长赶忙向前,为黄廷晖擦拭者泪水。 “晖哥儿,你刚才说的话,大爷爷也都听到了!” “大爷爷不是个不通人情的老古董儿,将那女娃儿唤过来吧!”老族长对黄廷晖说道。 “小莲!”黄廷晖对茅草屋中的小姑娘喊道,刚才他嘱咐小丫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此时听到黄廷晖的呼唤,小丫头有些怯弱的从茅草屋中走了出来。 待看到一脸泪水的黄廷晖,小丫头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般,她鼓足了勇气,竟然用娇小的身躯挡住了黄廷晖。 “各位叔叔、老爷爷,所有的事都是小莲造成的,叔叔、爷爷若是不喜欢小莲留在这里的话,小莲可以离开的!”小丫头这句话的语气中都带着颤音,但她鼓足了勇气,目光直视众人。 “只求……只求……各位叔叔……只求爷爷千万不要为难……廷晖哥哥……” “小莲不想看到……不想看到……廷晖哥哥哭……” 那看似娇小的身躯,却爆发出这般勇气。 所有人都愣在当场,再看向黄廷晖之时,却是满满的羡慕。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晖哥儿没看错!”老族长欣慰的笑了笑,“是个贤惠的好姑娘!” “二柱,剩下的事情由你来操办,记得要让他们两个去荣哥儿夫妇二人的坟前看上一眼。” “另外我们老黄家虽然小门小户,但该有的还是要有的,大家伙儿多多少少受过荣哥儿夫妇的恩惠。” “知恩图报,这是我们老黄家人最基本的!” “事情要办得漂漂亮亮的,大家都帮衬着一点,也让荣哥儿夫妇在底下能够心安一些。” “交换庚贴、媒婆、婚服……” “都得备好……” “可别让人说我们老黄家,轻了礼数。”老迈的族长说完之后,拄着拐杖儿,步履蹒跚的慢慢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