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位于长江下游。 如果说襄阳是晋国的门户,那这京口便是都城建康的东北方大门,也是建康连接晋国粮仓三吴大地的重要节点,漕运繁华,往来不息,苦力需求则众多。 是故,此地汇集了众多不堪异族统治而举家南下的汉家子弟,说难听点,就是北方流民,为逃难而来。 在这个讲究出生的时代,平民百姓都难有出头之日,更别说这些无家可归的难民。 他们逃难来此,一无耕地,二无住处。 为了生活,只得白天去做着苦力活,晚上成群结队的去偷偷摸摸,就算如此,依旧是艰难度日。 因为,不管是苦力活儿,还是偷偷摸摸,在这里,均是竞争激烈的职业。 原本苦力需求量众多的漕运码头,也因年年南下逃亡之人的增多而饱满,商人逐利,便将工钱压低。 想偷偷摸摸吧,来此的都是穷苦百姓,原本就家徒四壁,再加上一晚几遍墙上君子的光顾,后来者连毛都没剩一根。 而大户人家,却又是家养守卫众多,没有做好全家都被打死都心里准备,还是别去惹这些阎王。 这吃人的社会,高压之下,如何会不出刁民? 是故,这里民风淳朴,绝无争吵。 因为一言不合就是拳脚相向。 也正是如此之地,如此之民,自然便成了谢安征兵的首选,反正,都是一群活不下去的人儿,自然也不会太惜命,当兵有口饭吃。 活着,薪水可以补贴家用,死了,抚恤金也可以让家人安生,不至于全家饿死。 在这里,孙无终看到了时代的悲哀,但,这却是晋国的庆幸,不至于征兵无门,无人卖命。 这些人,没有选择。 孙无终知道刘裕一家来自此地,想到他们在此成长多年,却还是能依旧维持着情义二字,着实也是难得了。 行在街上,孙无终想到自己既然已经来到了刘裕的地儿,怎么说,也该去看看看这小子的老家,一是人情,二是顺便借个宿什么的。 虽然没有钥匙,但是,不妨碍他爬进去节省住宿费啊,反正自己在京都的宅子都给那小子了,那自己也算是付过住宿费了。 想到如此,孙无终却是心安理得了。 “虎子,别乱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里流氓多,抓你去卖了怎么办?” 孙无终行到街头处,看到前头一个虎背熊腰的妇女正提着把柴刀一边劈柴,一边训斥着孩子,那气力,一刀一裂。 孙无终暗自佩服,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敢问大妹子,可认识刘裕刘寄奴?”孙无上前恭敬问道。 “寄奴儿?”女人抬头看了孙无终一眼,道:“可是来寻债的?” “寻债?”孙无终一阵疑惑,还是摇头道:“我是他朋友。” “寄奴儿竟然还有朋友?”女人一阵惊讶过后,提刀警惕道:“如此谅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你给我滚,否则老娘的刀可不是软的。” 孙无终一阵心惊,赶紧后退几步:“大妹子莫急,老朽只想问问他家住何处。” “他住阴曹地府去了,你要去寻他吗?” 孙无终一阵无语,看来刘裕这小子在这里的风评好像不是很好啊。 “妇道人家胡言乱语。”屋内一汉子步了出来训斥了自己媳妇一句后,才对着孙无终道:“老丈见谅,前面直走尽头后,右拐百米便到。” 孙无终赶紧道谢。 女人见孙无终走开之后,便不服气的对男人道:“我说错了吗?那无赖天天和死人拜堂,晦气的很,这么久没见过回来,死了也正常。” “闭嘴。”男人斥责道:“你懂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世道,谁都不容易,寄奴儿虽不堪,但是,最起码没有如那些流民一样偷偷摸摸,打家劫舍,如此已经难得可贵,何必耻笑?” 女人虽还是心有不忿,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寄奴儿的确如此,不过,也正是如此,她也才敢斥责一番,对于那种真正的流民,她也怕被惦记上,却是不敢太过于嚣张。 爬进刘裕的家里,不出孙无终所料,这里已经被贼关顾过了,屋内翻箱倒柜,垃圾遍地,米缸里粒米未剩。 孙无终简单收拾了一下,寻了个地儿铺上块木板,就当是个张床儿了。 出门吃了个饭,孙无终便看到市集之中早已架起比武台,台上两人正比试着,其中一人高大威猛,虎背熊腰,络腮胡子,双臂之大已胜过对手的大腿,气势十分凌厉。 孙无终再往台前瞧去,正见谢玄也在,他认得谢玄,毕竟两人都是从建康而来。 “今天这比试,料想那千夫长之位非这刘牢之莫属了。”旁边有人赞叹道:“你看他那副样子,简直就是和猫耍老鼠一般,轻松的很,这功夫着实了得啊。” “你说他对手能受的了他几拳?” “三拳吧?” “我看就一拳,你们要不要赌一把?” “赌就赌,谁怕谁。” 旁边人话音才落,孙无终便见台上的刘牢之顿时如猛虎下山一般,一拳往那对手冲来。 对面之人心下一惊,赶紧持枪相挡,但是,这枪杆在刘牢之的拳头之下,竟然如纸糊一般,迎拳而断,拳肉相接之时,对手直从擂台上飞下,将台下观战之人砸倒了几人之后,便人事不省。 “好...”台下众人大声喝彩。 谢玄也是十分激动,猛将,何其难求啊。 “谢帅。”这时,有人人悄悄靠近谢玄道:“下官徐州刺史刁彝见过谢帅。” 谢玄看了刁彝一眼,点了点头后便再次将目光回望擂台之上。 刁彝有点尴尬,这小子之前拒绝过他好几次的宴请,如今他都亲自而来了,竟然还是如此无视于他。 但是他却不敢发火,谢氏家族可不是他刁家可比拟的啊,特别是谢相,乃是国柱之人。 “谢帅,下官有事相求。”刁彝再次低语道。 “说。”谢玄连头都不侧一下道。 刁彝差点气结,还是恭敬道:“谢帅,下官有一子,名作刁逵,有意随谢帅参军,只求谢帅能否安排个职位?” “战力如何?”谢玄终于回头看了他笑道,如今对于想从军之人,他还是挺欢迎的。 刁彝却是不好意思回答了,他刁家乃是这京口第一士族,狗腿遍地,无人敢惹,何尝需要他儿子有什么战力? “花花公子哥?”谢玄看着刁彝的样子,眉头微皱,有点不悦。 刁彝对谢玄的话也有点不爽了,士家大族又不需要自己亲自去拼命,要什么战力?从军不过是想捞个军功,将来好升官发财啊,你小子还明知故问干嘛?你不还是一个样?靠叔父上位的毛头小子。 久未见刁彝回话,谢玄也就清楚了,不留情面,直接喝道:“花花公子就留在你刁府好好养着,我北府军可不收垃圾,否则将来死战场上,我可不管。” 刁彝顿时又气又羞,压制着火气乖巧道:“下官知晓。” 说完,赶紧离去。 “浪费我时间。”谢玄招来左右训斥道:“以后谁再放这人来见我,军法处置。” 左右心下一惊,赶紧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