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世君打了发腊的头发在灯光中明晃晃的向后倒去，洁白的衬衫连袖口的熨烫痕迹还依稀可见。 　　 西餐厅里，信成河与黎世君面对面的坐着，吧台的留声机里响着肖邦的离别曲。 　　 “这家的肋眼牛排非常不错，地道的美国厨师亲手做的，一直想找机会带你来尝尝，总抽不开身??”黎世君说。 　　 信成河笑道：“黎主任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请我吃饭，属下实在惶恐的很。” 　　 黎世君呵呵两声，“成河，现在就我们两个，没有上下级，只有兄弟，要不是当初你大哥信成道，我能不能在这里坐着，都是一个问题。” 　　 信成河说：“上个月，我父亲托人用重金把他捞上来，他说没脸回家，就在重庆那边找个事做，毕竟，那里他还认识一些人。” 　　 黎世君叹了口气，“成道这个人吧，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直，不知道转弯，脑袋能像你这么灵光，混到现在，比起重庆的戴老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信成河清楚黎世君说大哥的目的，是为了拉近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而真正看中他的还是他背后的日本人。 　　 黎世君的确是一个聪明人，以他的资历很难撑控特务部那些个牛鬼蛇神们。 　　 丁谋臣主任的大旗一竖，效果似乎是好了很多，但明面上他这个副主任还是要听命于丁谋臣，这一点，对于黎世君来说，丁谋臣像是一个金箍咒，他做梦都想把他甩下来。 　　 丁谋臣可以直接对话于背后的权力人物，而黎世君却不能，他只能扩张自己的羽翼，只要翅膀硬了，他坚信就能一飞冲天，但这些还需要一个王炸，就是日本人。 　　 信成河当然知道，黎世君看中的，就是他与小林木一，还有影佐的关系，不然怎会一个总务处长的帽子突然就砸到他的头上。 　　 信成河笑着说：“多谢黎主任还能想着我家大哥，等见着我大哥，一定把你这份心意传达给他。” 　　 “成河，可见外了，你大哥有恩于我，况且我这个人又非常念旧??” 　　 “先生，五分熟的牛排！”一位服侍生打断了黎世君的话。 　　 “黎主任先请！”信成河对服侍生朝黎世君的位置做了一个手势。 　　 服侍生在黎世君面前放下牛排，退出去之前对信成河说：“这位先生的七分熟牛排还要稍等片刻。” 　　 信成河微笑着点点头。 　　 黎世君围上餐巾，切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牛排要趁热吃，其实，五分熟都已经老了，你还喜欢七分熟的。” 　　 信成河笑着说：“也许我的肠胃太守旧了，不能吃这些不是全熟的东西，吃了就会造反。” 　　 “哈哈哈，”黎世君用叉子指着信成河笑了起来。 　　 等服侍生在信成河面前放下牛排退出去，黎世君才说：“丁浅度这个人，你先留意一下，如果信得过，我会有其他安排。” 　　 “还有，”黎世君又说，“你是我推荐到特务部的，自然，特务部的人会把你当成我的人。我也想，你像其他人想的那样，是在为我服务。” 　　 信成河喝了一口蘑茹浓汤，放下勺子说：“谢谢黎主任信任，我明白。” 　　 黎主任盯着信成河，过了许久，似乎在下一个决定，然后说：“等一下，我给你说几个名字，他们应该都是丁谋臣的人，你想个办法，暗中调查一下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 　　 信成河很清楚黎世君的意思，他有着影佐这样的日本人撑腰，如果借着他的手，除了丁谋臣在特务部的人，即使丁谋臣想找人算帐，也不会找到黎世君，而是他信大处长。 　　 信成长扶了一下金丝眼镜，面沉似水的说：“我一定不负黎主任的厚望。” 　　 黎世君还是一如刚才那样的笑着说：“我希望我没有看错人！” 　　 黎世君想要架空丁谋臣，这不难理解，一山不容二虎。但要一个刚进入特务部的新人，去做这件，显而易见，是想考验他信成河，如果做砸了，丁谋臣较劲，那么，他将是一个最好的背锅。 　　 与黎世君作别后，信成河拦了辆人力车朝公寓走去。 　　 在经过公寓旁的那个角落时，信成河看到了严其实发给他见面的标记。 　　 信成河下了车，循着标记的方向，走了不远，发现了一个卖夜宵馄饨的摊点，他一眼就发现了低着头，坐在一张矮桌旁的严其实。 　　 信成河背对着严其实，坐在前面一张桌子的坐位上，“红汤辣一碗。”信成河随口说道。 　　 一瞬间，有种时空交错的感觉，小娄巷不远的一个馄饨摊，季云海的身影佝偻着一直在忙碌。 　　 “严二哥，你想害死我，亏你还是一个老特工，我刚来几天，特务部的人肯定要调查的。” 　　 严其实头也没抬，“就是刚来，黎世君知道你会保持一段时间的谨慎，无论对于自己人，或者防范重庆派来的除奸特工。所以，这个时候，他不会派人跟踪你。” 　　 信成河低声说：“即便如此，也不可掉以轻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最好不要见面。” 　　 “我现在好像遇到了很麻烦的事情，所以才请你帮忙！” 　　 信成河正欲说话，“你的馄饨来了。”馄饨摊老板端着煮好的馄饨放在信成河面前的桌子上。 　　 信成河一惊，这老板不是吉庆班的老罗吗？怎么现在他也来上海了。 　　 老罗退下去又在忙碌，严其实说：“你放心，老罗非常可靠！只是，在无锡的这么多天里，原来留守的副站长金少甫私底下背着我拆我的台??” 　　 信成河说：“怪不得人家，这个金少甫原本有望转正，现在被你截胡了，当然不高兴了。” 　　 “所以呀！总务的丁处长从重庆转道香港而来，虽没有可靠的消息，是金少甫泄露了他的行程，但丁处长的被捕，这个金少甫应该脱不了干系。” 　　 “出卖丁浅度，对他有什么好处？” 　　 严其实说：“丁浅度的被捕，使戴老板借着此事，对我大发了一通脾气，让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这些金少甫都是希望发生的。” 　　 黑暗中信成河若有所悟，又说：“丁浅度现在已经叛变了，不要想着怎么救他了！” 　　 严其实说：“怎么可能呢！如果丁浅度叛变，他应该把我的落脚点供出来了，虽然那个他知道用于备用的联络点已经废弃，但这几天李小海一直派人在那盯着，并没有任何异样。” 　　 “丁浅度的叛变我亲眼所见，不过，备用的联络站点现在还安全，这倒是有些奇怪？” 　　 严其实说：“我从天津刚过来，仅带有孙处长，蔡落茵，老罗几个人，而行动中金少甫又处处掣肘，让除奸的事，迟迟没有着落，我本想丁浅度过来能帮我一把，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 　　 信成河说：“我能帮你什么呢？” 　　 “既然黎世君一时半会除不了，就先从他的老师季云斋那里下手，你只要留意武世宝的行踪，很有可能就会找到季云斋，因为他们走动的最为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