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酒宴,直喝到了天色昏黑。 土城城门不远的一间泥屋里,陈九州正抬着头,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 在他对面,身材高大的苏仇,也端起酒碗,咕噜噜喝了一大口。 “等着也无趣,陈相这般智略无双,不如我们来弈几把棋?”将酒碗放下,苏仇微笑开口。 “弈棋?”陈九州怔了怔。 他确实不会这个,在宫里的时候,贾和可没少拿这件事情笑他。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想必陈相的棋艺,当出神入化了吧?”苏仇熟练地拿出棋盘,白子黑子。 “我……我不会,那个苏老,有斗兽棋吗?” “陈相,什么是斗兽棋?”苏仇脸色一抽。 …… 土城外。 夜色笼罩之下,层层簇拥的树林。 一张面目阴冷的脸,从树林里缓缓现身,在稍稍环顾周围之后,冷冷地打起一个冷哨。 瞬间,越来越多的火炬光亮,从四方缓缓涌出,不到眨眼功夫,便聚到了一起。 “陛下有令,叛贼陈九州意图谋反,格杀勿论!”秦陆一手持着银弓,一手缓缓扬起,指着前方不远的土城。 “敌在老卒城!” “枭陈九州首级者,赏黄金千两!” 秦陆身后,衣服各异的人影,足足有两千之数,皆是楚都里中小世家豢养的门客。 东楚自古以来,便有养私兵的弊端,所以当初鲁长风那帮人谋反之时,才能凑出几千人马。 虽然五大世家树倒猢狲散,但楚都里依然有不少中小门阀,现在这些中小门阀眼看着陈九州被罢黜,便立即投向贤王夏青的怀抱了。 即便没法动用虎贲营,但凑出两千人数,并不算太难。 “土城里,仅有不足一千的老卒。老而无用!陈九州也是傻了,给过他机会离开楚都,既然不走,那就怪不得本将了。” “长弓手,准备火箭!” 离着树林不远,一辆奢华至极的马车,比起御驾也不逞多让。 夜黑风高。 马车里不时传出女子的惨叫,声声刺耳。 马车周围,列着几十个背着双刀的黑衣武士,如充耳未闻一般,冷冷立着。 “呼——” 一位面露凶相的男子,冷冷仰起头,舒服地呼出一口气,随后起身,把长袍披在身上。 蜷缩在马车角落的姑娘,拼命抓着被扯烂的衣服,死死捂在身上。 “别哭了。”男子咧开嘴,露出两枚金色门牙。 “哪家的姑娘。”马车里,另一位闭着眼的老人,突然淡淡开口。 “父亲,我哪儿知道,刚才路过街路,我就随便抓了一个。” “斩草除根,别留下把柄。” 男子闻言,仰头一番大笑后,举起拳头,照着角落里姑娘的脑袋,重重打了下去。 几拳之后,哭声戛然而止,鲜血在马车里迸溅。 老人起了身,脚板踏过污血,走下了马车。 “四十年前,我那做皇帝的大哥,发现我意图谋反,我没办法,只能散尽家财保命,甚至不惜离开楚都。” “贤王?这帮东楚小儿,脑子真是蠢的可以。” “他们还以为我是书童呢。”男子凑过头,声音讪然。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火把的映照下,夏青阴沉至极的脸,缓缓露了出来。 “陈九州啊陈九州,妄你费尽心血救国,那又如何,东楚终究是扶不起的。” “破而后立,以我贤王之名,到时候再振臂一呼,再建一个新的楚国,岂不是更好?” “传话给秦陆,开始吧,老夫便在此处,看陈九州怎么死!他若是去虎贲营,我还有些顾忌,傻子嘛,去找一帮老卒。” “父亲英明!” 男子转过头,重新露出憨憨的傻笑,走了几步,突然又想到什么,伸手到嘴里,把两枚金牙抠了下来。 …… “三轮火箭之后!随本将冲杀!”秦陆抽出长剑,遥指着土城的方向。 这一刻,他意气风发,杀死奸相陈九州,他必是大功一件,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咻咻咻—— 可惜,第一轮火箭还没射出,从土城的方向,立即有箭雨抛射而来。 五百个长弓手,瞬间死了一半。 “怎么回事!”秦陆惊得抬头。 “秦统领,是那些老卒!” “老而不死的东西,怕什么!给本将攻过去!” “冲啊!” 土城门口,苏仇身穿破旧铠甲,面容不怒自威。 “苏老,不到一百步了。” 苏仇点头,抬起的手,并未压下去。 “苏老,五十步!”箭塔之上,一个拿着木弓的老卒开口。 苏仇依旧不答。 “苏老,二十步!” “杀!”苏仇狠狠压下手势。 数百个埋伏在泥土里的老卒,猛然间破土而出,手里拿着钝刀破剑,在夜色的掩护下,朝着冲过来的敌军,扑杀过去。 动作干脆利落,割脖,枭首,抑或是以二敌一,将刀剑捅穿敌人的胸口。 “该死!该死!这帮老卒!不过一千之数,都是饭桶!”秦陆气得破口大骂。 “都冲过去,他们挡不住的!陈九州就在土城里!” 在秦陆的催促下,越来越多的门客涌了过来,不要命地冲向土城。 “侧翼游击!”苏仇冷喝。 即便没有战马,几百个老卒,速度极快的分绕两边,并未和敌人短刃相接。 “这第一场胜仗,由我等老卒献给陈相!” 苏仇冷冷取下背上的铁弓。 土城城头,一百余个老卒,也跟着搭弓捻箭。 “诸军围杀!土鸡瓦狗之辈,也敢来犯边!” “烽火连楚江!” “亡士不亡楚!” “饮马挎刀楚江口,白骨乱蓬天子关!” “沙场万里长丘,便是我等的黄坟!” “哈哈哈,壮哉!” …… 陈九州立在土城的箭塔之上,听着听着,只觉得胸口酸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