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 龙子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里掌着灯,映着几条身影。 他试着想动,却浑身疼痛,便索性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神智稍清,脑海中便出现了斗犬的情形。 他依稀记得自己力杀四犬,只是后来怎么晕倒了? 这又是哪里? 正想着,听有人说道: “这位壮士身体共有十一处受伤,所幸除了右腿受伤较重之外,其他都是皮外伤。下官已经做了包扎,又用了上好的伤药。他晕倒,主要是失血多了些,加之用脱了力,不打紧。” 有人问道: “右腿伤也不打紧么?” 听那先说话的人回道: “右腿被撕扯了好大一个口子,有块肉几乎要掉下来。还好,没有伤到骨头。但需要好生将养,要想完全恢复,总得两月之后。” 又有人说道: “也不知那恶犬有毒无毒?须要防着伤口发炎溃烂,更要防着那恐水症。” 那人回道: “下官已经做了消炎处理。只是防治恐水症自古至今未有良法,下官虽然也琢磨出一些土方,只是未敢轻试。” 有人显然很着急地道: “那恐水症一旦得上,哪还有命在?你且说是什么方法?” 那人道: “须是先要清除伤口附近的口水和血液,这个下官已经做了处理。再用高温的灸条炙烤伤口。这个却是疼痛难忍,又不知实际效果究竟怎样,故未敢一试。” 龙子西感觉到有人正在小声商量。 过了一会儿,一人道: “说不得了,还是一试才好!” 另一人道: “兄弟也是此意。干脆趁着子西兄弟未醒,把他绑住……” 龙子西当然知道被狗咬后患上恐水症十分厉害。 听到这里,把眼睁开,大声说道: “不用绑,我能挺住!” 龙子西觉得自己是在大声说话,其实重伤之后,哪能说得那么大声和清楚? 屋里几人只是听到他低声说了句什么,急忙奔过来。 一人俯下身轻声唤着: “兄弟,兄弟!你醒了?” 龙子西此时更加清醒,一看,唤他的正是火云齐,旁边的是方家兄弟和祭琼。 还有一人却不认得,想是为自己治伤的医官。 龙子西想动,却动不了。 喘了口气,使劲说道: “不用绑,我能挺住!” 这回几人都听清楚了。 方三哥几乎要流下泪来: “好,好!那就行那炙烤之法啦,兄弟,你且……忍上一忍!” 当下,那医官自去准备。 先是生了炉子,又从包里拿出一把宽窄不等的竹条,把一枝竹条在火上烤热,只烤得外皮发黄,才拿了过来。 医官让方家兄弟帮着龙子西翻身俯卧在床上,他兄弟两个一边一个紧紧压住龙子西的双臂,那医官便从右腿伤处开始炙烤。 龙子西但觉右腿伤处一阵钻心的疼痛,竟是晕了过去。 这一番治疗可是让龙子西吃尽了苦头。 龙子西几次晕过去,又几次疼得醒来,浑身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 由于十一处伤口都要处理,竹条又需要一支支地烤,只折腾了整整一个半时辰才完事。 龙子西早是如虚脱了一般,炙烤完毕喝了两碗水便又沉沉睡去。 290 再一次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身体却觉轻爽了一些。 他想转头,却发现颈部紧绷,原来缠着纱布。 他斜眼一瞅,见一人伏在桌上,想是睡了。 龙子西只觉口渴难忍,不由得唤了一声: “水……” 桌上伏着的那人一下惊醒,急忙过来,见龙子西醒了大喜,早把水喂过来。 龙子西边喝边看,原来喂他喝水的是土雨田。 土雨田喂完龙子西喝水,高兴地叫道: “兄弟且歇歇,我去叫他们!” 过了一会儿,土雨田领着王后和金锲、方三哥,还有两个宫娥又回了屋子。 王后似乎睡眠不足的样子,眼窝发黑,见了龙子西早掉下泪来: “兄弟,你,你受苦啦!” 龙子西道: “这,这是哪里?什么时候了?” 王后道: “这是后宫,现在是你斗犬的第二天下午。你可好些了么?” 龙子西强作轻松: “我……这不好好的么?对了,太……太子呢?” 他已经记起,幽王只允太子在此三天,想来已经过了期限。 王后此时已经止泪,道: “你且吃点东西,一会儿再说。” 便有宫娥把早已准备好的一碗参汤递过来。 王后接过,众人帮着龙子西把枕头垫高,王后便一勺一勺地喂着龙子西。 龙子西早已饿了,也不推辞,一会儿便喝完了参汤。 王后见龙子西喝完了参汤,精神大好,道: “太子今日一早已经启程回申国啦。除了金大哥,他们四个与祭琼兄弟和方四哥护他去的。你尽可放心。” 龙子西精神好转,想起几天来的诸事,不觉叹了口气。 方三哥想让龙子西高兴,道: “早是兄弟没事,那天你力斗五犬,可把大伙吓坏啦。别说,能够胜那五犬,天下也只有兄弟你啦!” 金锲也道: “这一次兄弟可是大扬了我国威,连那吐尔巴都是心服口服,乖乖地在那称臣表书上签了字。 “你是没看到,幽王乐得嘴都合不上啦。 “幽王一高兴,当下赦你无罪,把王后的代后一事也给免啦,又让太医随时听候王后调遣,为你治伤。 “只是累你受伤,可让王后甚是不忍,只说对不起卓尔美妹子呢。” 王后道: “幽王高兴也不光为兄弟赢了那五犬,更为着那褒姒一笑。” 龙子西道: “是,我昏倒之前也看到褒姒笑了。唉,这丫头美则美矣,只是平生不笑,也是一奇。” 王后道: “可不。听说她进宫以来,从未一笑。 “那天是第一次笑。 “别说,她这一笑,真的是娇艳无比,惹得幽王手舞足蹈,才一高兴,既赦你无罪,又免了我代后之罚。 “唉,我看幽王早晚毁在这褒姒的笑上!” 方三哥道: “若是褒姒一笑,王后和太子便有好事,倒是让她多笑几次的好!” 众人都笑。 龙子西也禁不住笑了,却又扯动伤口,不免一咧嘴。 王后道: “行啦。子西兄弟刚醍,还要好生将养。有的是时间再来叙话。” 众人正要起身告辞,龙子西忽然唤了声: “公主……” 王后本已起身,急忙又伏到龙子西身边: “怎么?哪里不舒服么?” 龙子西羞涩一笑: “我……我想听你吹笛子……” 王后一楞,嗔道: “我都许久没有吹笛子了,亏你还想着!” 让人把笛子取来,试了试,便坐在龙子西床前,吹了起来。 龙子西微闭双眼,听那悠扬的笛声萦绕耳际,不由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公主吹笛子的往事,心中既充满了深情,又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正听着,龙子西忽觉腹中一痛,便似那天昏倒前一般,不由得“唉哟”了一声。 王后止了吹笛,众人急忙探问,龙子西说了腹痛。 金锲道: “不好,那天你喝了幽王赐酒,怕是有什么问题?” 王后也是一蹙眉: “唉,我也没有料到还有赐酒一节,否则必会事先告诉你想法拒绝。说不得,还得请金大哥再去把医官找来。” 金锲答声是,转身离去。 王后和方三哥便又留下,关切地问着龙子西的腹痛情形。 那医官自在王宫旁边的一处偏房下榻,不一时便跟着金锲来了。 先是为龙子西把了脉,又详细询问了龙子西如何痛法。 龙子西道: “倒也不十分疼痛,也不是一直疼痛,只是偶尔疼一下子,却是十分难忍。另外,偶有恶心,浑身乏力。” 那医官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从脉象上看,似是中毒之状。但是中的什么毒,下官却难以断定。且容下官回去查查医书,再与另几位太医协商,再做定夺。” 王后听了,也只好如此,道: “就请太医马上回去,尽快回来。若是真的中毒,须耽误不得。” 那太医得了王后旨意,岂敢怠慢? 过了约一个时辰,又领着一个老太医一起回来了。 那老太医又是先把脉,再问些情况,之后捻着胡须徐徐言道: “依老夫想来,据那《黄帝内经》所载,这是中的水银之毒。那水银乃是从矿石中炼来……” 方三哥早已按捺不住: “老先生莫要啰嗦,且说可有化解之法?” 老太医脸一红,道: “化解之法倒有,只是老夫只能先做些处理,暂保无虞。若是要想去根,则要另想办法。” 王后道: “便请老先生施救。” 老太医道: “这第一步,须得清洗胃肠,大侠只怕要吃些苦头啦。” 龙子西心道:再大的苦头,还有那炙烤苦么?便道: “老先生尽管做来,在下忍一忍便了。” 老先生便让人找来一大坨马粪,用水煮了。 一时间,满屋子都是那马粪的腥臭之味,众人无不掩鼻。 便让龙子西喝那马粪汤水。 龙子西闭上眼睛,才喝得一口,便大口呕吐起来。 如此几番,早把龙子西吐得头昏眼花,撕肠裂肺,肚腹空空如也,其痛苦实不比那炙烤好上多少。 老太医看看差不多了,又给龙子西把了脉,点点头: “接下来,只把那蛋清每日生服三到五个,连服至少二十日,料应无虞。” 王后听了,马上安排宫人准备蛋清,服侍龙子西服下。 方三哥道: “老先生刚才说,若要去根,还要另想办法,不知是什么办法?” 老太医道: “这个就不是老夫所能啦。近几年,西域那边出了个炼丹的活神仙,自号‘有悔老叟’,听说他炼有一种妣霜解药,能将水银之毒解得干干净净。要让这位大侠完好如初,非他不可。” 王后忙问: “那老神仙住在哪里?” 老太医摇头: “听说他只在嶓冢山里隐居,具体在哪里却是不知。” 众人均想:说不得,只有待龙子西外伤好了,再去寻他了。 送走了太医,王后才想起: “这是谁下的毒呢?褒姒肯定不会。幽王?似也不像。幽王若要害龙子西,何必用毒?” 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尹球嫌疑最大。 这个尹球必是一直记恨着当年他女儿之死,非要置龙子西于死地而不可。 想到此处,又觉那尹球也必不肯放过自己。 暗暗想着,须得先下手为强,早是除掉了他才好。 当下,便有了这个心思,只是一时没有想到好的办法。 291 自此,龙子西便在“五行侠”住处养伤,每日服用那蛋清。 过了十几日,果然有效,肚腹疼痛减少。 又过了十余日,不再腹疼,只是偶尔心悸乏力。 伤处除了右腿之伤也基本好了,也没有出现恐水症的症候。 王后和方三哥十分欢喜,却是逼着龙子西又多服了几日蛋清。 那褒姒也几次私下派人探望,又送来好些人参、鹿䇯、灵芝等物。 这一日,龙子西正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 忽见西北方向浓烟四起,早见金锲急急地进来,道: “不好,有兵来攻镐京啦!” 此时王后也急急进来,几人都立在院子看着那远处的浓烟。 龙子西有些不信: “也未必是有兵来攻吧?或许哪里走水了也说不定。” 金锲又看了多时,肯定地说道: “这一定是骊山烽火台的浓烟,一般火灾不会有这么大的浓烟。” 原来,周朝虽然贵有天下,却是拥兵不多,又挨着西部戎族甚近。 自厉王始,为了防着敌人来攻,便在骊山修了好大一座烽火台,一旦有敌来攻,便点起烽火,附近列国见了烽火,自会引兵来救。 只是,宣王一朝至今还从未使用过。 想来如今幽王失德,天下趋乱,必是哪个蛮夷之族见有机可乘,发兵来攻。 众人看着那浓烟,不由担心起来。 王后道: “还请金大哥出去打探消息,若是真的有敌来攻,我们也要做好万一镐京失守的准备。” 金锲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金锲回来了,却带着木、水、火、土四侠一起回来的。 更让龙子西吃惊和高兴的是,卓尔美竟也在其中! 那卓尔美见到龙子西,早是一头扎进怀里,哭个不住。 众人见龙子西大好,都是十分高兴。 水浩波道: “候爷听说太子去了西申,便也到了西申,卓尔美姑娘和折虎一班兄弟也都跟随同来。 “大家听说兄弟受伤,都要来探望兄弟,却是候爷初到西申,如何随便离开? “卓尔美姑娘却是无论如何也要一同前来。” 龙子西安慰卓尔美道: “夫人莫要悲伤。你看为夫这不好好的么?且听金大哥他们说说正事。” 卓尔美便收了眼泪,又与王后见了礼,挨着龙子西坐下。 四侠禀告王后已经把太子安全送到西申国,因为中间去了邓、卢两国,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时至今日才回来。 金锲待他四个说完,道: “在下奉王后之命出去打探消息,半路遇到四位兄弟和卓尔美姑娘,嗨,你道那烽火是怎么回事?真真气煞人也!” 木谨接着说道: “可不是么。我们兄弟在回来的路上也望见了烽火台的浓烟,也只道有敌来攻。 “当下加快进程,却碰上了西虢国的军队,他们正从骊山赶回。 “一问,才知道,哪有什么敌兵? “却是那幽王为博褒姒一笑,故意点的烽火。 “附近的郑、卫、梁、晋也都发了兵,到了骊山却见幽王、褒姒还有那几个奸臣,坐在山顶,正吃酒嬉笑。 “那褒姒见了众兵急急而来,知道真相后自不免气急败坏,大笑不止,这不是欺人太甚么! “这幽王,嗨,真的是越发昏庸了!” 金锲道: “在下打探到,却是褒姒自上次子西兄弟打犬一笑之后,又是恢复了难有笑脸的常态。 “那幽王每每想起褒姒的笑脸便难以自禁,想了各种方法想换来褒姒再笑,却是毫无用处。 “你说这幽王只恁地昏庸,竟发下旨意,说什么有能让褒姒一笑者,赏千金。 “也偏有那奸邪之徒虢石父,给幽王出了这么个烽火戏诸侯的主意,那尹球也帮腔说好。 “唉,诸侯岂是随便戏耍的?” 王后听了娥眉紧蹙: “我料此事必然还会发生,事不过三,真有危难,怕是无人来救了!不行,我得向幽王进言,岂能如此儿戏?” 金锲劝道: “王后勿急。朝中岂无忠臣?在下听说,大夫郑伯友亲到骊山劝谰,却被幽王一番斥责,险些丢官。王后若去,又有何用?” 王后一想也是,却是仍然心有不甘,暗暗想着对策。 火云齐见气氛沉默,道: “请恕在下直言,我们自知王后忠心为国,但这些国家之事岂是一人可为?妇不干政,还是静观其变罢了。” 方三哥也道: “还是说说子西兄弟吧。看兄弟的样子应是外伤完全好了? “我记得,老太医上次说过,若想把那水银之毒解得干净,非去西域嶓冢山找那个活神仙‘有悔老叟’不可。 “依我看,反正眼下也没有其他事情,不如请子西兄弟去趟西域,如何?” 众人听了都说好。 计议再三,决定龙子西、卓尔美、火云齐、方三哥四人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