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　　且说龙子西一行当晚留在浮山，那折虎备了好些野味招待众人，虽然饭菜没有什么讲究，但却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端的是十分豪气。　　双方又把其余几人互相做了介绍，龙子西方知那书生模样的人唤作祭琼，是个读书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见多识广，颇有谋略。　　使双锏的唤作巴力，使扁担的唤作卫孙，都是绝艺在身。　　众人惺惺相惜，都很高兴。　　龙子西虽然心中挂念着儿子小威，却也是下山以来头一次心情为之一爽。　　那折虎敬了几杯，言道：　　“龙大侠，各位英雄！　　“我们几个今日身为草莽，其实过去也是宫中侍卫，曾在丘善丘大人手下当差，与那陈渡、‘五行侠’也是认识。　　“丘大人待我们几个那是恩义有加，让我们十分感激，只想为他效命，好好报答也就是了。　　“谁知，后来因着陈渡一事丘大人被罢了官，还险些丢了性命，朝中虢石父、尹球等人对我们更是十分排挤，只差找个缘由要了我等性命，我们便一气之下辞了官。　　“原也无心作贼，只是见那官家不善，只知欺压百姓，便索性上山作了这个营生，惭愧惭愧！”　　祭琼接着说道：　　“非是在下夸口，我们虽然作了这个营生，却是从不劫掠百姓，只与那些不仁不义的富豪劣绅作对。　　“却也从不赶尽杀绝，更少伤人性命，因此山上并不富裕，可叫各位英雄见笑啦！”　　众人都道哪里哪里，又喝了几杯。　　折虎道：　　“龙大侠当年名震江湖，我们是十分仰慕，不消说，也有那么一点儿不太服气。　　“今日几位兄弟听说龙大侠要上山来，都想借此机会领教一二，却是并无恶意。　　“如今，比也比过了，打也打过了，我们是心服口服啦。　　“我折虎言出必随，愿意为各位效劳。　　“只不知，几位上山究竟所为何事？”　　龙子西轻叹一气，便把儿子被人抢走一事说了一遍。　　众人听毕，都吃了一惊。　　折虎沉吟了半晌，点头言道：　　“如此是了！我料必是尹大人，不，就是那尹球所为！”　　见众人都在等着他说下去，便轻咳一声道：　　“在下刚才说过，我等原来是宫中侍卫，也听过那尹吉甫之名，只是没有什么交往。　　“十几年前，龙兄弟与尹家的一些过节也略知一二，也听说后来龙大侠……出了事，只是也不那么相信。　　“在下上山之后，尹球派人来找过在下两次。最近的一次就在两年之前，更是他亲自前来。　　“他说，他如今在宫里掌着好大权力，希望在下重回宫里帮他做事，在下自是不肯。　　“他又道，现在许多武林人士，什么太原计刚、荆南杨朴、天山穆宛等等，均投在他的门下，为官家所用，我既不肯进宫为官，也可身在江湖，只为他办事便了。　　“这个也被在下婉言拒绝。各位想，在下既辞官而去，岂能再为官家办事？”　　秦世杰一竖大拇指：　　“折虎大王！就冲这一点，俺秦世杰服你！”　　折虎冲秦世杰点点头，接着对龙子西说道：　　“在下拒绝了他几次，他自是很不高兴，又跟在下说，嗨，他管你叫小贼，说你十三年前身死，但他一直不信，只是江湖上再也不见你的踪影，让他感到好生奇怪。　　“他说宣王死后，宫涅太子继位，你若未死，一定还会露面，叫在下加以注意，有情况随时向他报告。　　“他又威胁在下说，你不帮我做事也没什么，但那小贼是官家要犯，若是知情不举，可要问罪，等等。　　“在下当然不会听他的，却也不便公开得罪于他，只是敷衍应付罢了。”　　龙子西听了，才知道这么多年尹球并没有忘记他，才觉得公主不让他抛头露面真是大有道理。　　又觉得这尹球料事不差，实在是个大敌。　　如果小威真的落在他手上，可真难办了。　　不禁问道：　　“大王如何敢肯定是尹球抓了在下公子？”　　折虎继续说道：　　“在下也只是猜测。做我们这个营生的，自然要在多处布下耳目，以备官家突然来袭。　　“时间长了，大家便发现，那尹球为着把持朝政，在多地包括我们丰城布下眼线，四处打探消息。　　“在下想，这消息当中必定包含着龙大侠你的消息。　　“你想，你们从晋地北岳山出来，他们怎能一无所知？　　“一定是他们得知了你的行踪，却忌你武功高强，又怕你入了褒城便难下手，才定下毒计半路捉了公子。”　　龙子西一听便觉大有道理，点点头：　　“八成便是如此。”　　又想起如此一来救小威不知将有多难，不觉默然。　　折虎见龙子西面有忧色，又道：　　“龙大侠也不必过于烦恼。　　“在下料尹球抓了公子，意在要挟于你，在你没有就范之前，公子倒是没有什么危险。　　“龙大侠且在此暂歇，让祭琼兄弟出去走一遭，或许会有线索。”　　却是折虎在这一带势力最大，与不少贼人也都熟识。　　当下，让祭琼出去打探消息，龙子西众人便在山上宿了。　　却是心念公子，如何睡得安稳？　　244　　次日吃过早饭，祭琼匆匆回来，却带了一个人。　　与众人见面毕，祭琼道：　　“此人唤作牟蛴，是在下的一个朋友，现在也是……某个山头的一个小头目，便请牟兄弟说说。”　　那牟蛴冲众人一拱手：　　“这一件事，却是小的听一位朋友所说。　　“小的那位朋友在神手帮，自是以偷盗绑票为生。　　“据他说，前些日他们确是抢了一位男孩，原想要挟换些钱财。　　“却是那男孩十分强横，说什么他父亲是大侠，一定饶不了他们，让他们快放了他。　　“那帮主想是害了怕，便未敢来找这位大侠要钱。　　“又想杀了那孩子，却是觉得分文未得，实是不甘。　　“正在这时候，又来了一伙人，听说抢到个孩子，便让把孩子带出来，再三端详，却不认得。　　“又问那孩子姓什名谁，那孩子如何肯说？只是哭叫。　　“后来……”　　说到这，却住了口。　　龙子西早已急不可耐，追问：　　“后来怎地？”　　那牟蛴道：　　“后来他们便打那孩子。　　“那孩子受打不过，便说自己与当朝天子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一说不打紧，那些人大吃一惊，却又不信。　　“再打再问，那孩子只是哭叫，再也不说。　　“后来，他们便花了一笔钱，把那男孩买走了。”　　龙子西边听边想，一定是小威自作聪明，想拿天子吓唬贼人，岂不知真与天子有关系，怎能无官家保护？　　现在被人买走，又去了哪里？　　当下，听牟蛴说完，自是继续追问。　　牟蛴道：　　“去了哪里，小的却是不知。不过，那些人临走之时的一段话，却是大有深意。”　　龙子西忙问：　　“他们说了什么？”　　牟蛴道：　　“小的也是听我那朋友转述。他们说的大致意思是，让神手帮最好躲起来，躲得越远越好，说这个男孩八成大有来头，只怕他们惹不起。”　　龙子西沉吟了一下，问道：　　“那神手帮的人呢？”　　牟蛴道：　　“那神手帮也是听话，真的躲起来了，便是小的，也已多日未见我那位朋友。”　　秦雄杰听了大怒，却无从发作，忍着气问道：　　“那些买走孩子的人端的如何？哪里口音？如何装束？”　　牟蛴摇摇头：　　“这个小的那朋友没说。”　　秦世杰也问：　　“可知他们往哪里去了？”　　牟蛴又是摇头，却道：　　“对了，小的那位朋友说，那些人好大威势，便似官家一般。其他的可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众人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便谢了牟蛴，折虎又给了他一些钱财，嘱咐他一旦他的朋友回来了，尽快来报个信息。　　那牟蛴称谢而去。　　祭琼道：　　“我料买走孩子的人必是尹球手下。买了孩子，也必回镐京请尹球定夺。却是他们未必知道这是龙兄弟的孩子，或许暂时不会伤害于他。”　　龙子西心情沉重，道：　　“说不得，只有进京找那尹球，再作理会。”　　折虎点点头：　　“也只有如此。”　　当下，龙子西等再三致谢，告辞回褒。　　245　　回到褒城，洪德君接着众人，听了情况，既喜且忧。　　喜的是种种情况表明，公子十之八九落入尹球之手，也算有了下落。　　忧的是，都知那尹球诡计多端，又阴险毒辣，真要落入他手，想救出公子势必大费周折。　　当此时，反是洪德君觉得不便重提救父之事，几次欲言又止。　　龙子西自是知道洪德君所想，道：　　“洪德君不必为难。　　“依在下看来，这两件事可并作一事。　　“在下自先去见公主，让她想法救尊父大人，顺便再请公主帮在下救孩子。　　“我想公主一定会有办法！”　　洪德君道：　　“寡人之意也是如此，那就有劳子西兄弟了！　　“只是还有一样，那尹球在镐京为官，却是经常对家父阴阳怪气，想是对寡人当年帮助你耿耿于怀。　　“宣王崩后，他又与虢石父、祭公易几个奸贼打得火热，现在也是幽王驾前红人，只怕兄弟进宫见公主，避不了他的耳目，多有不便。　　“此事还需仔细谨慎才好。”　　华地宁道：　　“正是。我意最好先与‘五行侠’联系，让公主事先有个准备。　　“只可惜，方家兄弟后来离开了宫涅太子去了西申国，要不然他们倒是条路。”　　龙子西道：　　“小弟也听说方家兄弟离开了太子。　　“‘五行侠’这边也有三年没有消息了。　　“不管怎么说，小弟且进京去，再想办法联系‘五行侠’。　　“联系上了‘五行侠’，自不愁见不到公主。”　　众人均觉有理。　　当下又计议了一会儿，各自散去。　　卓尔美见没有找到儿子，又听说孩子被打，心疼了几回。　　龙子西自是百般劝慰，却也是忧心不已。　　246　　第二天，洪德君特意安排褒姒与龙子西见面，让他们兄妹好好叙叙话。　　那褒姒与龙子西见礼毕，先是问了寻找公子的情况，听说公子仍未找回，也不免心忧，自是说了一番急也无用，只好慢慢寻找的话。　　后来，说到自己，轻声说道：　　“君父与华大哥早把哥哥当年寻我救我之事，与妹妹做了交待，如此大恩妹妹铭记在心，只好来世再行图报了！”　　龙子西道：　　“我们是至亲骨肉，说什么报恩？　　“哥哥只为未能好好保护于你，让你受了诸多苦难感到惭愧。　　“说到恩情，却是如今的王后，对你，对我，那才是恩重如山，你要报恩，有机会好好报答王后才是！”　　褒姒道：　　“哥哥放心，妹妹记下了！只是，妹妹对自己的身世还不甚清楚，还望哥哥告知一二！”　　龙子西便把当年她父亲与姑姑如何相爱，如何进宫，又如何一个被杀一个自杀，她如何被华地宁所救，如何为姒大收养，又如何作了褒君干女儿等事详细说了一遍。　　那褒姒一边听着，一边早掉下泪来。　　听毕，却并不十分动怒，只是擦去眼泪，轻轻说道：　　“原来，杀我父母的是宣王！如此，妹妹必报此仇！”　　龙子西听了一惊，顿感此女不动声色，却心机颇深。　　便柔声劝道：　　“妹妹休如此说。　　“一来，害你父母乃是宣王当年听信卜官之言所致，如今宣王已崩，报仇一说还可从长计议。　　“二来，说到报仇，自有哥哥在此。　　“你自好好活着，将来嫁个好郎君，为你父留下骨血，也就是了！”　　褒姒依然不紧不慢：　　“多谢哥哥劳心，妹妹自有分寸。只是眼下，哥哥进京如何打算？”　　龙子西摇摇头：　　“说来惭愧，哥哥于打斗争战一节自是不惧，于计谋方面却是笨拙之至。只有先去见过公主，求她想个法子了。”　　褒姒道：　　“我料事情必不顺畅。只有一样，妹妹要与哥哥同去。”　　龙子西一听急忙摇头：　　“不可不可！这如何使得？再说，你去又有何用？”　　褒姒叹口气道：　　“哥哥不允妹妹同去，也就罢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　　无非是龙子西把家事又向她介绍了一些，褒姒也自把在褒府的一些事情向哥哥做了叙说。　　龙子西回到住处，一想起褒姒那眼神，透着让人生畏的光芒，便觉心中不安。　　暗想，自是她打小孤苦所致，也只有慢慢化解罢了。　　247　　又过了一日，洪德君与龙子西一行正打点准备出发，忽然，土雨田来到了褒城。　　众人大喜，那洪德君更是喜出望外。　　土雨田与众人见礼毕，对龙子西道：　　“果然不出王后所料，王后让我去北岳山找兄弟，说如果你不在就一定在褒城。　　“我去了北岳山，发现兄弟不在，便紧赶慢赶而来，兄弟果然在这里！”　　龙子西急忙问道：　　“是公主……王后让你来的？她一切可好？”　　土雨田见卓尔美不在，叹口气：　　“王后一切还好。只是，近些日子十分想念于你。你和王后见了面，自然知道她为什么找你。”　　洪德君喜道：　　“看来家父和公子有救啦。”　　便把请龙子西出山、想让王后帮忙救家父和公子诸事说了一遍。　　土雨田听了眉头一皱：　　“公主肯定会帮忙。只是，现下不比当初，事情究竟会怎样实难预料。我自安排子西兄弟与王后见面便了。”　　众人又商议了多时，最后议定，洪德君与龙子西、土雨田、秦世杰只带数名家将易服前往镐京，其余人等均留在褒城。　　那褒姒与龙子西作别，虽有不舍之意，却也无话可说。　　不几日早到镐京。　　路过“憩来京”客栈，见这一老店依然红火。　　土雨田告诉龙子西那公孙老儿已然作古，如今是他儿子在经营着。　　当下对洪德公子道：　　“褒君既是私服来京，褒大人又下在狱中，不如你们就在这里歇息，待我进宫禀明王后再作打算。”　　众人称是，便在“憩来京”客栈住下，土雨田自行进宫。　　第二天一早，众人用过早饭，便在客栈等候，却是始终不见土雨田到来，不免焦躁。　　看看天色将晚，才见土雨田匆匆到来，却带着一个包裹。　　土雨田道：　　“褒君和子西兄弟久等啦！王后请子西兄弟进宫，还请褒君与秦三哥在此耐心等候。”　　说着，把包裹打开，却是一套下人的服装，让龙子西换上。　　龙子西自然知道这是为着遮人耳目，便换好了衣服，把剑用布包好，背在身上，跟着土雨田进了褒城，直奔王后行宫而来。　　有土雨田引领，自是一路顺利。　　但龙子西内心实是不安，既挂着公主，也不知这十几年来她老没老，变没变，找他究竟有什么事。　　又惦着小威。暗想：　　我只恁地命苦，早年为找妹妹受了诸多苦楚。　　这才安稳了几年，没想到一出山又把自家公子弄丢了。　　同时，也想着不知能不能救得褒珦大人。　　思来想去，也不知此去到底会是个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