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叹气,“也罢,虽你是晚辈不宜非议长辈之事,可想来日后齐湘少不得要找你,你知道你爹娘与齐湘的事也不是坏事。” 甘棠错愕,这里面还有她父亲的事? 甘棠记忆里,自己爹娘的情谊远非寻常夫妻,在自己爹娘心里要对他们家庭成员排个序的话,双方心中一定是对方为首,然后甘棠两个早幺的哥哥姐姐并列第二,甘大哥和甘棠并列第三,自己居末位。 这里面根本不可能插进任何人去。 齐湘郡主和甘棠父母的故事,现在外祖母想来也觉得挺有戏剧性的。 先帝是一位中兴之主,能在国家显出颓势时,让国家命脉在得百年延续,文韬武略就没有差劲的,他的功绩也非同寻常,他在离世后还被冠以一大堆歌颂和赞美的谥号。 可在他晚年,也经历过一段晦暗时期,十战七输,赔了数位公主郡主出去和亲。 那一年齐湘郡主十四岁,还没有婚约,宠爱她的父亲怕她被送去和亲,原是想将齐湘郡主许给甘棠一位已经战死的舅舅。 可谁知道那位舅舅还没等到和齐湘郡主见一面就战死了,且齐湘郡主也喜欢上了当时护送她去西川卞家的甘棠爹。 甘棠爹当时和甘棠娘都还不认识,甘棠娘是将门虎女,甘棠爹是文士儒生,这两个性格天差地别的人,碰在一起没有互相看不顺眼对方,反而就跟干柴烈火一样,相处热情热烈极了。 可最开始,他俩根本没戏,因为甘棠娘和齐湘郡主一见如故,甘棠娘老早就知道齐湘郡主喜欢甘棠爹。 对于甘棠娘来说,对自己姐妹喜欢的男人动心,已经是应该被拖去军营里打五十杀威棒的恶事,要是在背着姐妹和姐妹喜欢的男人纠缠不清,那至少要自断一掌才能赎清罪过。 甘棠爹那会儿根本不知道齐湘郡主钟意自己,他想不明白甘棠娘明明就是个对谁都带三分笑的豁达爽朗的小娘子,怎么就对自己格外不假辞色,明明一开始见面时两人也挺有共同语言的。 他喜欢她穿着各种亮色的骑装在草原上自在飞驰,她则喜欢听他唱歌作赋,看他弹琴填曲,凡遇上她兴致高亢的时候,和之一舞也不扭捏。 直到,齐湘郡主和甘棠爹诉说爱慕之意,甘棠爹当场拒绝,并也和齐湘郡主表明心意,甘棠爹才闹明白甘棠娘对自己并非无意,她只是顾忌自己和齐湘郡主的姐妹之情。 后来,齐湘郡主觉得自己丢脸,和甘棠娘恩断义绝,多年不联系,等后来回过头去看自己当年的幼稚举措时,她亦懊恼不已,可那时甘棠父母已经出事了。 甘棠静静听完自己父母一辈的故事,也颇为感慨,她的父母出生在国家动荡的年代,历经千辛万苦才终成眷属,如今她享着家族荣耀,合该过的更好才对得起父母们的付出。 “还好爹和娘成亲了,不然就没有大哥,二姐,三哥和我了。” 甘棠早幺的两位哥哥姐姐并未活到上族谱的年纪,故而他们不在甘氏族谱上,可甘棠父母感情甚笃,在他们心里永远有自己两个孩子的位置,甘棠自小受到的家庭教育,也是让她心里要有自己两位哥哥姐姐的位置。 外祖母轻点了下甘棠额头,“贫嘴!出来才几个月,说话都不跟家里一样了!” 其实甘棠遗传了自己娘亲的活泼脾气,早年间她即天真又可爱,谁看了都喜欢,是后来经事了才慢慢学会内敛。 如今,她在放下压力和包袱,又是和自己外祖母说话,性子自然显得古灵精怪了些,其实在外头她还是很有主家样子的。 “就在外祖母,大舅母跟前才这样。”甘棠坐在自己两位长辈之间,意态好不亲昵。 …… 入了冬,不用为庶务生计奔波的人,多是要冬藏的,便是一系列喜事都不会放在一年之中最冷的这两个月办。 而甘棠近来,颇为忙碌。 出门查账无疑收货是丰富的,那一箱箱前些年被贪墨如今被极力追回来的银两和各色物品,摆放满了卞府后院新开出来做府库的三间排屋。 甘棠带领着丫头们一一登记造册,一连忙碌了好几日后,终整理到了甘母当年被偷盗的遗物。 甘棠没法控制自己看一次这些东西就哭一次,哪怕她一哭就会来人劝慰,而她也能很快被劝慰好。 在大表嫂第三次来劝甘棠后,她将人推出来,“好了,好了,这里我来整理,你出门散散心去吧。” 醉儿熏儿看了眼正漫天飞雪的天空,如今座城都银装素裹的,出门哪有心可散,只有寒可受吧。 两人正要阻止大表嫂的提议,大表嫂继续说,“昨日吕究易就送信来告知他查问那道士有进展了,奶奶坐镇呢,这个家谁去问询情况,都不可能是你去,现在……你准备准备去茶馆吧。” “醉儿熏儿,给你们姑娘换身好看的衣服,头发也梳的好看些。” 甘棠被催着出门,天寒地冻的,她确实顾不上哭了。 到了茶馆,吕循早已在厢房等候,他原以为来的会是大表嫂,不想是甘棠,正欣喜不能自甚,他眉间带上紧张,“棠儿,怎么眼眶红红的?” 甘棠拿帕子去擦眼睛,“已经没事了。” “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吕循追问。 甘棠呼了口气才说,“我这几日在家整理家务,今日整理到我娘的遗物了。” 要说甘棠身边也不是没有自己父母兄长的遗物,有些东西因为拥有一家四口的记忆,她还常年摆在显眼之处,聊表寄托,可这批失而复得的遗物,她是看一次心中就悸动一次。 “棠儿,伯母之物能够失而复得,是一件高兴的事,你不该因为那些心存歹念之人曾经行事就害怕它们,”吕循安慰,“若当中有适合婚嫁之物,棠儿配之出嫁吧,你已经走出很多步了,这一步也能走稳走踏实。” “你这个人,怎么每次见面都要提这事!”甘棠娇嗔。 “那我不提了,棠儿,狱中那道士交代了一件事,事情太重大,若没有证据绝不可张扬。”吕循也是话到那儿了,才会提起婚嫁一事。 而今日,他本来心情是很凝重的,只是因见到甘棠难受,他就把自己往后放了一个位置。 见吕循神色凝重,甘棠也紧张起来,“那道士说了什么?” “那道士说,几年前他和他师父维静散人埋葬过一个死人,那死人是个土匪。” 死人是土匪。 甘棠咀嚼这这几个字。 当年她爹娘兄长就是因为遇到土匪而死的,至今他们的尸身都还没找回来。 这里面……这里面难道有什么联系!!! “那土匪原是来勒索钱财的,可在有一夜,被维静散人误杀了,后来维静散人到北端躲了大半年,在你去西川没多久才回临县定居。” 甘棠恍若听到什么惊天鬼故事,维静散人和甘二叔有联系,土匪又来敲诈勒索维静散人,那土匪和甘二叔…… 甘棠连连摇头,“不,不,不会这么可怕的。” 要是土匪和甘二叔有联系,那甘棠父母兄长的死就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吕循将甘棠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棠儿,还没有证据,这事还串不起来,你别慌,我陪着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甘棠已经泪流满面,当年甘二叔对甘棠的迫害,可谓一招接一招,便是甘棠当时身边有亡父亡母留下的忠仆和府兵护卫都抵挡不住,那些驾着冠冕堂皇的理由的陷害。 当初,甘二叔对甘棠就没有一丝留情,俨然要对之下死手。 甘棠这些年一直不明白自己一个家破人亡的孤女,怎么会这么遭自己亲二叔怨憎。 她想了好久才把原因归咎于甘二叔对甘家大宗长房财产的贪恋。 可其实,在甘棠印象里,甘二叔虽然于读书上平平,私产里也多是各种得利很大的铺子,可他这个人的物质欲并不重。 别看他如今穿金戴银的,当年他的出行都颇为朴素,若非每位甘家儿郎闺女都有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他当年出行都看不出是甘家的二爷。 “他到底想要什么?”甘棠茫然问。 “棠儿,我一查到这事就来告诉你,不是让你害怕惶恐的,你得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之后要怎么做,过些日子,咱们两府少不得要有来往,见到你二叔,你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再谨慎。” 甘棠犹如醍醐灌顶,是了,就算现在二叔的一切行事看起来都莫名其妙的,他们还找不到线头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可防备着他总是没错的。 “我晓得。究易哥哥,多谢你为此事出力。” 若非监狱司是吕循的地盘,吕循又对甘棠的事格外上心,并未将那道士只简单以偷盗财物稽查审问,那道士也不会在高压下吐出当初杀人之事。 吕循气结,这不是他该做的,有何好道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