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州城,刺史府。 府州刺史折从远正襟危坐在前堂里,折家一众子弟家将齐聚一堂,一个个全都面色凝重,看样子是遇到了大事。 折从远字可久,其族乃是羌族折掘氏的后裔。折从远初为后唐庄宗的牙将,后凭借军功晋升为府州刺史。 众人沉默了片刻之后,折从远开口说道:“大同镇和应州全都陷落了,应州还遭到了屠城,两地百姓死伤数万,凄惨无比!” 说到这里,折从远的脸上充满了悲切:“大同镇节度判官吴峦与守军将士力战而死,我折家本是云州豪族,如今留在云州的族人都遭了契丹人的毒手,我等现在有家难回,而朝廷又昏暗无能,石敬瑭对契丹人唯唯诺诺,根本不可能出兵北上的,现在想要守住这里,想要抵抗契丹大军,就只能靠咱们北疆人自己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愤懑不已。 说完,折从远的目光扫过在座的众人。 此时前堂里一共坐了六名年轻的将领,这些人全都是折家子弟,每个人都是武艺精湛,常年领兵作战,不是在府州一带剿匪,就是对战从北面南下的各部胡族散兵,多年下来这些折家子弟将领都历练了出来,都是可堪大用的人才。 从折从远左手起,这八名家将依次是:长子折德扆,现任府州马步军都校;次子折德愿,现任府州刺史府长史。 另外几人都是折家族中子弟,按照辈分来看,都算是折从远的侄子。 其中一人名叫折德行,现任府州步军校尉;一人名叫折德清,现任府州马军校尉;一人名叫折御勋,现任府州团练使;还有一人名叫折明翰,现在府州军中任校尉。 这几人目光炯炯,心中对契丹人充满了恨意,等到折从远说完,长子折德扆起身说道:“阿爷,石敬瑭公然向契丹人割让幽云十六州,如今我折家根基云州已丢,这府州就是我折家最后的容身之所,绝不能再丢了!孩儿以为,我府州应该立即备战,同时切断府州北面和东面的要道,防止契丹大军突袭我府州各地。” 次子折德愿也起身附和道:“阿爷,阿兄所言甚是。另外孩儿以为还应该广发檄文,号召北疆豪杰和有志之士群起抗争,一起抵抗契丹人的入侵!” “没错!” 另一边,折德清也站了起来,说道:“家主,我以为咱们还应该联合各地藩镇一起抗击契丹,至少也要拉拢一些藩镇为咱们摇旗呐喊制造声势。我折家虽然人丁兴旺,但是面对契丹人和汉奸石敬瑭,也绝不能单打独斗。” 折从远听了几人的意见频频点头,说道:“你们说的都很在理。” 随后折从远看向次子折德愿,说道:“你是刺史府的长史,写檄文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檄文的言词要强硬一些,要让北疆的豪杰和有志之士尽快响应。” “喏!” 折从远又对折德扆说道:“你带着折德行、折德清、折明翰立刻整顿兵马,准备防备契丹人的进攻。” 折德扆、折德行、折德清、折明翰四人纷纷起身领命。 “府州百姓之中也有许多豪杰之士!” 折从远看向团练使折御勋,说道:“你立即招募府州各地青壮,尽可能多的编练人马,现在咱们必须要扩军备战了。” “喏!” 部署完这些之后,折从远叹息一声说道:“只不过咱们府州还是孤军奋战,没有外援啊!如今天下都是石敬瑭的了,咱们还当着石敬瑭的官职,这大晋朝廷对契丹人极尽谄媚之事,又有何人愿意声援咱们?” 众人想了一下,的确想不出哪个藩镇能声援府州这边,一时间心中沉重。 忽然,折德愿想起什么,大声说道;“阿爷,那石敬瑭虽然当了大晋皇帝,但是山东之地尚不是石敬瑭的疆域,天策府依然自成一派。据说石敬瑭会同契丹人南下的时候,天策府的大军还曾重击一万契丹铁骑,大获全胜!可见天策上将李继业绝不是媚外之人,至少对待契丹人是非常强硬的,咱们是不是派人与天策府联络一下,这可是一个强援啊!” 众人闻言都纷纷赞同,折从远也站了起来,说道:“好!就这么办,我稍后就写一封亲笔信,派人送过去。” 应州以西七十里。 耶律察割率领一支八千多人的骑兵大军正在向西行进着,此时契丹大军的主力正在应州、云州一带四处劫掠,各地后晋守军不敢阻拦,全都龟缩在各地城内,生怕自己这边会引起契丹人的注意,而引来契丹大军攻打。 耶律德光率部清剿了云州各地的豪族,自然也听闻了折家的事情,知道折从远正在府州出任刺史,手中握着一支折家军,在北疆很有些势力。 于是耶律德光便派了耶律察割出发,率领一支偏师前去试探一番,看看能不能将折家连根拔起。 折家在北疆的声名很高,如果能够彻底铲除折家,对于北疆各地民心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耶律德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耶律察割率部一路急行,很快便进入了朔州地界,这里是振武节度使的辖区,但是此时振武节度使已经下令各部,不得阻拦契丹大军,并且还暗中与耶律德光暗通款曲。这让耶律察割所部一路上畅通无阻,几乎是以每日八十里的速度狂奔向西。 “报!” 耶律察割停下战马,此时斥候飞马来到跟前,行礼说道:“启禀将军,前方斥候大队遭到府州兵马阻击!” “府州兵马有多少人?” “数百人马。” “战力如何?” “非常顽强!” 耶律察割闻言微微皱眉,然后冷声说道:“全军快速通过这里,今晚就不要休息了,全部在战马上休息。明日一早,我就要进入府州地界!” “得令!” 次日一早,耶律察割率部进入府州地界,随后便在一处河谷被阻拦了下来。 这处河谷地势狭小,一条支流从两山之间流淌而过,两侧高山很是险峻,山上树木茂密,河谷内只有一条小路可以穿行。 这里虽然地势险峻,但却是通往府州最近的道路,如果绕路的话,契丹大军至少要多走三天的路程。 耶律察割策马在一处高地向前观望,只见一支兵马已经在河谷入口处修筑了工事,一条两里多长的矮墙已经修筑完毕,在矮墙的前面还有两道壕沟,矮墙与壕沟已经将河谷入口完全封锁了起来,骑兵大军已经无法顺利通过。 再看下去,只见一杆折字大纛正在河谷中迎风飘扬,河谷处人影攒动,看那边隐隐约约的营帐,再结合斥候送回来的一些信息,耶律察割推算前方驻扎的府州兵马至少有五千人以上。 眼见如此,耶律察割不由得微微皱眉,虽然自己手中有八千多精锐铁骑,可是在这样的河谷作战本身已经对骑兵不利了,更何况敌军兵力也有五千,自己在兵力上并没有形成绝对优势。 府州兵马依托修筑好的工事,再借助地利上的优势,完全可以将自己所部挡下来。 更何况,此时耶律察割也不知道府州兵马还有没有后备兵力,一旦战事进入僵局,府州援兵又杀到了,那就是一场败仗! “哼!” 耶律察割冷哼一声,暗道:“我可不是耶律李胡!” 耶律察割亲眼看到耶律李胡被整治的经过,而自己也不是耶律德光的绝对心腹,所以耶律察割相信,一旦自己战败折损兵力,肯定会遭到耶律德光的打击,要知道现在耶律德光一心要加强集权,正在动用一切手段削减各部首领和朝中大臣的权柄,不断增加耶律德光自己的权力。 “将军,咱们是否进攻?” 耶律察割思索了一下,然后指着前方的河谷,对前来请示的千夫长说道:“这样地形,如何进攻?” “那,咱们撤退?” “就这样撤退,回去之后如何向陛下复命?” 这下那名千夫长不知道如何回答了,耶律察割说道:“你带上一千名射手,在那边工事外围骑射骚扰一番。我要看看折家军的战力如何!” “得令!” 片刻之后,一千契丹铁骑冲出了战阵,朝着河谷处的府州兵马就杀了上去。 契丹大军一阵狂奔,河谷中的府州兵马之中也响起了一阵战鼓声,守卫在这里的府州兵马纷纷冲进矮墙附近,准备阻击契丹铁骑。 转眼间,一千契丹铁骑开始齐射,这些契丹士兵在飞驰的战马上不断张弓搭箭,密集的箭矢射进了矮墙内,府州兵马开始出现伤亡。 与此同时,防御工事内的府州兵马也开始展开反击,擎臂弓和强弩纷纷齐射,河谷之中还有一些投石机和弩炮,此时也纷纷开始发威。 双方随即展开对射! 府州兵马有矮墙保护,而且弓弩的射程和威力更大一些,还有投石机和弩炮的加持。但是契丹人全部在飞驰的战马上,在高速运动之中,想要射中这些契丹铁骑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所以一番对射下来,双方基本斗了个旗鼓相当,两方的伤亡相差无几。 耶律察割见状微微皱眉,这样的局面其实对契丹人已经很不利了,毕竟契丹人的人口数量和兵力是无法和中原相比的,这样互相放血式的战斗方式,是契丹人无法接受的。 于是耶律察割立即下令撤退,前方的契丹千人队飞速后撤,同时在后撤的时候,这些契丹士兵还将上百名战死的同伴也一并带走,连那些无主战马也一并牵走了。 而河谷中的府州兵马全都是步兵,此时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契丹大军从容撤走,而无能为力。 数日之后,耶律察割率部返回云州城外的契丹大营,将府州刺史折从远的事情禀报给耶律德光。 “哼!竟然在幽云地区还有一个李继业式的人物,现在朕要催讨幽云十六州,先让此人猖狂一阵,等到石敬瑭与朕交割完毕,便要府州和其余各州全部臣服于朕,届时有谁胆敢违逆于朕,朕便要他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