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 一支河东镇的大队人马来到洛阳城以北的十里亭,身穿便衣的石敬瑭翻身下马,在几名随从的服侍下准备在这里休息片刻。 随行的桑维翰下马之后来到石敬瑭的身边,一个月之前石敬瑭生了一场大病,折腾了大半个月才痊愈,此时桑维翰看着大病初愈非常消瘦的石敬瑭,叉手说道:“此番主上本不用亲自入京的,属下完全可以代劳,主上为何还要亲力亲为?” 石敬瑭苦笑着说道:“如今李从珂当了皇帝,这天下都在他的手中,我入京还是在河东镇,又有什么区别吗?” 桑维翰叹息一声,说道:“当年李从珂和主上都是明宗身边的猛将,而且主上立下的战功远比李从珂多,正因为如此李从珂心中嫉恨,平素便与主上不和。如今李从珂已经称孤道寡,主上在这个时候入京朝拜,当真是祸福难料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各地节度使纷纷上表朝贺,如果我没有动作的话,更会被李从珂抓住把柄。我可不是李从燕,出兵兼并了平卢镇、天平镇,又打残了泰宁镇,竟然还能安然无恙,当真是千古奇事!” 桑维翰看了看左右,然后凑上前去,低声说道:“主上还记得属下提起过的那件事吗?主上为何不考虑考虑契丹……,如此的话,主上的权势肯定比现在强许多,至少不会比李从燕差。” 石敬瑭顿时瞪了桑维翰一眼,低声呵斥道:“此事不要再提!我可以借助契丹人的势力,为此可以用任何东西来换,可是却绝不向契丹人投降,我给李从珂当臣子已经是底线了,又怎能给契丹人当臣子!我要的可不是四处寄人篱下!” 桑维翰笑着领命,而后说道:“属下自然明白主上的心意,此事不会再提了。” 石敬瑭休息了一会儿,便起身上马,说道:“走!今日咱们便进洛阳,是福是祸日后再说!” 当日,石敬瑭率部赶到洛阳城,李从珂命冯道出面安顿,将石敬瑭单独安置在馆驿之中,与其余各地藩镇的节度使分开安置下来,让石敬瑭心中很是不安。 待到李从珂率领各镇节度使祭奠完明宗李嗣源之后,李从珂如同忘记了石敬瑭一般,对其不闻不问,直接将石敬瑭困在了馆驿之中。 眼见各镇节度使陆续返回了藩镇,石敬瑭开始着急了起来,与桑维翰商议道:“实在不行,明日我便向李从珂提出归还镇所,如何?” 桑维翰眉头紧锁,摇头说道:“不可!如今李从珂这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将主上困在洛阳城。即便主上向李从珂请辞回镇所,李从珂也会找各种理由驳回,到时候咱们的处境势必更加危险!” “那可如何是好!李从珂竟然给我来这一手,当真是要和我撕破脸吗?” 桑维翰想了想,说道:“我看主上还是联系一下曹太后和魏国公主,让她们替主上说说情,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石敬瑭想到自己每年都会“孝敬”曹太后和魏国公主,河东镇与这两位后宫主子关系非同一般,便点头说道:“也好,即刻派人前去联络!另外也可以派人与韩昭胤联系一下,此人贪财好色,给他许诺重金酬谢,双管齐下也许能说动李从珂!” “喏!” 就在石敬瑭这边与曹太后和魏国公主取得了联系的时候,冯道刚刚送走了北镇抚司的联络人员。 一个冯道的心腹小心的问道:“冯相,这登州镇的探子又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李从燕想让我想办法,利用圣人与石敬瑭的矛盾做文章,将石敬瑭留在洛阳城,最好是能够除掉此人!” “啊!” 那心腹吓了一跳,说道:“登州镇的手伸的也太长了吧,竟然要借冯相之手出掉一镇节度使!” 冯道则是有些疑惑:“这个石敬瑭究竟是怎么得罪李从燕了,让其不惜花费三十万贯来买他的性命?” 此番北镇抚司送过来的书信中,李从燕表示只要冯道能够将石敬瑭留在洛阳城,登州镇便在洛阳城内开设一处二锅头酒坊,所有收益分一半给冯道。如果冯道能够想办法借李从珂的手杀掉石敬瑭,那李从燕便将整座酒坊送给冯道,另外再奉送冯道三十万贯! 如此大手笔,让冯道不得不思索一下原因,石敬瑭怎么得罪李从燕了? 不过这其中的原因冯道是想不明白的,此时权衡了一会儿,便决定再帮李从燕一般,也算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再入宫一趟,于是对心腹说道:“准备车马,我要立即进宫!” “喏!” 当冯道赶到勤政殿,见到李从珂的时候,只见李从珂眉头紧锁,显然遇到了难事。 “朕正要派人去请冯相过来,没成想冯相自己来了。” 冯道行礼之后,说道:“臣只是入宫向圣人禀报一些琐事,只是不知圣人召见臣所为何事?” 李从珂说道:“石敬瑭入京了,你知道吗?” “臣知道,此人现在就在城中馆驿,不知为何还没有离京返回河东镇。” “是朕不放人,石敬瑭派人送来过请辞回镇所的奏章,朕没有理会。” 冯道心中一喜,试探着问道:“圣人是准备撤换河东镇节度使?” 李从珂点了点头,说道:“石敬瑭此人难以驾驭,长久执掌河东镇,迟早会出问题,所以朕想将其留在洛阳城,另选干将执掌河东镇。” 冯道闻言心中大喜,没想到这三十万贯外加一座酒坊如此顺利就到手了,正要开口加把猛料,将石敬瑭的生路全都堵死,却猛然见到李从珂依然眉头紧锁,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便没有将话说出口,而是问道:“圣人还有顾虑?” 李从珂说道:“昨日和今日曹太后和魏国公主几次替石敬瑭说情,她们的面子朕不能不给。而且朕派人去看过石敬瑭,此人大病初愈,据说身体已经非常虚弱,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气度,已经难成大事,所以朕在犹豫。” 冯道心中大惊,急忙问道:“圣人万万不可光听后宫之言,不知圣人可询问了军中将领的意见?” 李从珂点头说道:“从凤翔镇跟来的将佐大多劝说朕把石敬瑭羁留在洛阳城,最好是将石敬瑭斩草除根!” 冯道心中一松,再问道:“那圣人以为将领们所言如何?” “很有道理!” “那……” 冯道正要说下去,却被一名宦官打断了。 “启禀圣人,枢密使韩昭胤求见。” 李从珂闻言顿时来了精神,脸上也挂上了一丝笑意,说道:“快请!” 冯道见状暗叫不好,微微皱眉站到了一旁。 韩昭胤进来行礼之后,李从珂便说道:“朕将爱卿找来是有事要询问一番。” 接着李从珂便将石敬瑭一事说了,而后问道:“爱卿是什么意见?” 韩昭胤看了看冯道,笑着说道:“不知道冯相是什么意见?” 冯道说道:“我主张扣押石敬瑭,撤换河东镇节度使,最好是将石敬瑭……” 说到这里,冯道并没有说下去,而是做了一个手势。 韩昭胤大笑着说道:“看来冯相与军中将领是一个想法,只是向来不曾站队的冯相,为何突然有了自己的主意?” 冯道冷笑着说道:“我只会为圣人谋划,仅此而已!” 李从珂说道:“冯相一心为朝廷办事,朕是知道的。韩爱卿是什么意见,说说看。” 韩昭胤便叉手说道:“启奏圣人,臣得到消息宣武节度使正率军在汴梁一带进行操练,其部距离洛阳城太近。臣以为绝对不能对石敬瑭动手,否则宣武节度使赵延寿肯定会心生疑惧,稍有不慎,不光河东镇的那些骄兵悍将会因为石敬瑭被扣押而闹将起来,臣担心宣武镇也会出乱子!” 李从珂闻言连连点头,随后松了一口气,说道:“的确如此,现在想想,石敬瑭不但是朕的内亲,而且他从小与我共同经历艰难;现在我做了天子,不依靠石敬瑭这样的人才还能依靠谁!” 冯道闻言微微摇头,暗道:“这些话恐怕连圣人自己都不相信,看来此番石敬瑭是逃过一劫了!” 那边,李从珂说道:“命人通知石敬瑭,随时可以返回河东镇。” “喏!” 李从燕收到消息之后长叹不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没想到一个混账韩昭胤突然跑了出来,坏了自己的大事! 白济汛皱眉说道:“主上,根据北镇抚司送来的情报,石敬瑭当日便离开了洛阳城,现在估计已经快到河东镇地界了。” “哼!俗话说祸害活千年,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 “主上,那韩昭胤怎么处置,用不用调动北镇抚司杀手司,将此贼除掉?” 李从燕刚听到消息的时候的确是动了杀心,可是回过头来想一想,韩昭胤此时风头正盛,是李从珂身边的大红人,在这个时候将其暗杀,李从珂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定然会追查到底,这对登州镇会非常不利。 于是李从燕摇头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等看吧。” “喏!” “对了,民政部实业司司丞李偲升来了吗?” 白济汛说道:“刚才有人通报过,李司丞正在偏厅等候。” “好,那你去忙吧,我跟李偲升谈谈。” “喏!” 片刻之后,李偲升来到正堂叉手行礼,李从燕寒暄了两句,便说道:“实业司尽快调集五万贯,准备好之后转拨给北镇抚司。” 李偲升诧异的说道:“主上这是何意,北镇抚司所需资金向来是民政部直接划拨的,没有从具体哪个司划拨过。” 李从燕笑着说道:“这笔钱原本是准备在洛阳城筹建二锅头酒坊的,我让冯道帮了忙,想着送他一座酒坊。如今这个忙没帮成,酒坊就算了,直接折合成现钱送给冯道好了,也算结个善缘。” 李偲升了然一笑,说道:“那冯道肯定乐坏了,事情没办成还有钱拿,将来再给咱们登州镇办事的时候,一定动力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