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进了大殿。 褚念卿从生下就没进过这地方几回,想起上回来还是给大皇子拜丧,再上回是刚出生,乳娘抱着昭告天下清崖宫有了公主。 这回再来,着实是有些忘了朝臣皇子的站位都是哪儿跟哪儿,最主要的是她都忘了自己该站那儿,说是她是言云隐第一次来的向导,倒不如说是她带着言云隐在这地方一通乱撞。 好在褚皇还没来,朝臣们也还有几步才能走进来,否则少不了一顿责骂,说的严重了还得被人参一本。 正当褚念卿死活想不起来站位而怀疑人生的时候,身后一只嫩的能掐出水的手一把将她拉到最前面去,还在背后拍了她肩膀一把:“你站这儿。” 褚念卿刚吓了一跳,一听这熟悉的娃娃音又松一口气,她作里作气的叹了一句,又直接向后一靠,正落在那人胸口。 “七皇兄你就别吓我了嘛……” 昂首抬眼一看,不出意料。 喝酒猜拳赢了亲爹而得到王位的第一人——显王,褚北越。 褚北越逗猫儿似的挠挠褚念卿的脖颈:“你说你,昨日便回来了,为何不来找七兄聊聊闲天儿?我特意给你抓了螳螂三十只,三十只!想邀你与四兄来看看小虫打斗,你倒好,招呼都不打直接回了清崖宫!小没良心的,半年不见一点儿想七兄的意思都没有——诶!也别找理由说什么太晚了,是七兄的显王府住不下你与云隐二人吗?” 褚念卿刚要解释的话也噎在了嗓子眼儿,顿时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还好,来不及解释。 又一阵震耳欲聋的钟声响起,这回钟是直接在脑袋顶儿敲的,被这惹人恼的钟声激一下,任谁也在想不起来方才发生何事,只想冲上城楼把那钟拖出宫外卖了废铁。 朝臣们上殿了,其他几位皇子也依次到来,这时候,无论是褚念卿、褚北越还是言云隐都无暇再玩闹,急忙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等候褚皇上殿。 除褚北越再最后与言云隐暗中招招手后再无旁的,言云隐这才有机会将这大殿环视一圈。 和其他每一个王朝部落都不同,这崇德殿上居然有三个座位,最中间最高处的一个是褚皇的无疑,可往下五阶阶梯,在那里还有一块平台,其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座位,两个座位自然没有褚皇的金贵,也不如皇座宽大,但也是极尽奢靡,右边又比左边更好一些。 这两个座位是给谁的?言云隐咬了咬嘴唇,百思不得其解,只不过褚皇已经在走向皇座的金砖小道上,他不能再说话了。 憋着吧,下朝再问。 直到褚皇坐上那位置,各怀鬼胎的一殿人才统一了想法:齐齐行礼,皇子公主及雪祭一个公子躬身,群臣下跪,向褚皇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褚皇面无表情的回应,“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不知是谁招惹了他,或许和殿上那两个空座位有关,不过没关系,褚念卿有的是办法让他提起兴趣来,毕竟自己可是带回来一个“大宝贝”。 褚皇恢恢的闭上眼,想着自己都这般说了,没有人会在他的烦心时给他找事儿了吧?谁知还偏就有了! 是一段稚嫩娇弱的女声。 “儿臣归来,特来参见父皇。”褚念卿走到中间去行礼。 褚皇没睁眼,也没吱声,但隔着眼皮可能看得到,他的眼珠转了转,过了须臾,褚皇稍稍睁了下眼看了一下台下之人,随后又将眼闭上,又过了须臾,褚皇才答复。 “哦……念卿啊,从你四兄那儿回来了啊,你四兄过得怎么样啊?你二人相处可还融洽?” 褚念卿愣了半晌,在回答问题前先仔细想了遍,褚皇方才是不是又忘了自己叫什么,这才半年诶!他又忘了?! 不是失落,是实在有些想为褚皇的记性哀叹。 愣完了,褚念卿连忙回答:“父皇若想知,何必来问儿臣,父皇您看,四皇兄回宫来看您了。” 此话一出,褚皇猛然睁眼欣喜若狂是意料之中,满堂皇子大臣相继讶然惊恐也是意料之中,不过皇子们装的可快,恍然便从如临大敌变成阖家欢乐,简直能比数十年站在戏台上的角更胜一筹。 “四兄,你终于回来了。” 这是最天真最无邪的八皇子褚烬溟说的,他说的话天真,长得也一副乖狗狗样,总之从上到下能总结的就两个字:天真。虽然褚念卿稍稍有些不信,但至今看来就他最正常。 哥哥们可就不一样了。 “四弟啊,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父皇这些年有多思念你!每每团圆佳节时总念叨你,你作为父皇最看重的儿子,常年不在身边,父皇心里总是不好受,这回来了可就千万不要再走了。” 这是二皇子褚戚合说的。 褚戚合边说,好妹妹褚念卿一边在心里给他翻译:“你个不孝子!十几年家都不回一趟,也不知道老爹到底喜欢你什么!这些就不说了,关键你怎么还回来了!算了,回来了就回来了,总之以后没你好日子过!叫你跑也来不及!” “四兄啊,不止父皇呢,我母妃也甚是思念你,听闻路庶母与我母妃十分交好,你这回回来了,也抽空去见见我母妃,我们一家人好好聚在一块叙叙旧。” 这是五皇子褚思昀说的。 褚念卿照例翻译:“你咋还回来了呢?算了,让我母妃收拾你,你要是老老实实的和我们合作,就给你一条活路,要是不知好歹,早晚你和路贵妃一样。” 五皇子褚思昀说完了,褚念卿回过头去瞟他一眼,忽然脑海里又冒出花谷刺杀的事来。 之前可真是冤枉了五皇兄啊! 褚念卿恨不得给褚思昀鞠一躬:真抱歉!妹妹从前没有任何证据的就认定您是刺杀的主谋,还整宿整宿的不睡预谋着谋害亲兄,实在是心肠狭隘了!不过也怪雪祭是不是?谁让他闲的没事做就来捣乱的! 内心戏走了一波,褚念卿这心里顿时就舒服了。 反正自己心里道歉了,至于褚思昀原不原谅,管他呢? 往后的皇子要么就是不爱出头,要么就是不善言辞,总之都再没别的话说,唯独褚皇还在那里自我感动。 “云隐啊……你总算,你总算愿意回来了,父皇日日盼你、念你、想你,你回来了就好,你回来就好……” 但好在言云隐压制的很好,没当场唾褚皇一脸,只不过脸上这笑实在勉强了些,勉强到清秀稚嫩的脸都挤出十几道皱纹来,褚念卿看着实在难受,然而褚皇不为所动,仍旧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这副模样,褚念卿今生可谓是第一次见着,着实“三生有幸”。 大臣出来劝了,褚皇方才收敛一些,抹了把眼角挤出来的泪,这才整了整衣衫要坐回皇位去,只是在走之前又怔了一下,回头又把言云隐拉到殿阶下,褚念卿见此心里一惊。 殿阶银台,那是文武大臣受封要站的地方,言云隐一回来就要受封了??? 不出所料,言云隐这晋升的实在快,甚至胜过七皇子褚北越。 褚北越靠猜拳,言云隐靠回宫。 样样胜过其他几位兄弟,不必多说,那几位已经吹胡子瞪眼了——不对,只有瞪眼,他们都没胡子! “吾儿回宫,朕心甚慰,可十数年来从未尽到生养之责,深感愧疚,自今起,诏封四皇子褚云隐为……浮王。” 褚皇略一思索,连言云隐的封号都想好了。 浮王?褚念卿琢磨一阵儿,想想到也确实,想她第一次见言云隐时所想到的也就如此。 浮光水色,天雅之清 浮王确实恰当。 褚念卿苦笑笑,现在又一个偏向自己的成了王爵,可不知为何,就是高兴不起来。 正想着,又一声呼唤,褚念卿顿了顿,抬起头来直视褚皇,却一时没听清褚皇说了什么,刚要着急,褚北越连忙将她也推到银台上去、言云隐身边。 “吾女褚念卿大功一件,理应封赏,念卿啊,父皇方才替你选了两个字——周襄,如何?” 豁!带回言云隐来还一举两得。 “父皇选的,得之是儿臣之幸,儿臣多谢父皇。”褚念卿应对妥当,屈膝谢恩。 周襄,周襄公主。 早在出生就该有的封号,硬生生拖了十几年,到如今立了如此“大功”才得一个,褚念卿真想抱怨,却也不知该抱怨什么。 抱怨父亲偏心? 这些年来,诸位兄长哪个不是拼命夺宠,太子兄长与昶王不必多说,谁人不知他们有多贤良仁义,可他们拼了命换来的,到最后其实和只是得到父亲喜爱的孩子是一样的…… 算了算了。 无话可说。 …… 还有,周襄公主,只是有了一个封号,还是最低阶的封号,没有爵位,没有实权,褚皇这哪是在奖赏褚念卿?不过是给他那好儿子做主,告诫苍生,只要对言云隐好,得利轻而易举。 谁还敢招惹言云隐? 褚念卿只有苦笑。生在这样的家,有这样的爹爹和兄弟,与其费力去讨好他们,还不如讨好言云隐这认下的哥哥,甚至不如期盼着嫁个好人家。 而后不必多说,全是废话。 各路大臣对言云隐虽有怨言,可却不敢惹褚皇那动不动就杀人的暴脾气,没人吱声,而皇子们纵使眼睛都瞪出来,又有谁是真敢反抗的? 只剩褚皇自我感动的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