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念卿这一跪,褚思昀还是无所畏惧,好似理所应当一般,只是旁人可不这么觉得。 大半的皇子都坐不住了,甚至还有之前一直未曾吭声的几位。 八皇子褚烬溟:“念卿,一件小事,你何必下跪?快起来,五兄您也不必拿念卿撒气,这事又不是念卿的错。” 褚烬溟还是那样,看似好像两边都不得罪,实际上还是骂了褚思昀个狗血淋头,言语间将罪过都推给了褚思昀。 果然,没一会儿就被褚思昀连着瞪了好几回。 二皇子褚戚合:“你看看你看看,当初淑妃娘娘不接念卿的参汤,如今五弟不接念卿的茶,真不愧是母子两个,斗不过三皇兄,就什么气都往念卿一个无辜的小姑娘身上撒,怎就这般心有灵犀?唉……” 褚戚合还是那般阴阳怪气,说的话让人听的不舒服,这褚思昀如何能忍? “你少在那里恶心人!你们自己瞧瞧自己!” 褚思昀伸直了手指着在场所有皇子,气急到手上与额头上青筋暴起,戳一下就爆了似的。 “你们一个两个的,平素里见着念卿视若无睹连个招呼都不愿打,就当是没念卿这个妹妹一般,如今我母妃是有错,可你们难道就不是道貌岸然了吗?如若欺辱念卿的不是我倚华宫,你们可会关心念卿一句?你们不过就是看我倚华宫势弱而落井下石而已,一群伪君子!你们哪是真心疼她!原来除了褚瑾奕,如何不是我最疼她?!” ???!啥! 此刻就连褚念卿这个表情管理甚好的人都憋不住出了纰漏,仰头看褚思昀的模样十分不可置信。 你在说什么狗话?! 褚念卿承认,褚思昀骂几位兄弟伪君子的时候她心里真的很爽很赞同,但这最后一句!纯属放*! 六皇子褚思南沉寂了半天,这时候总算坐不住了,到底人家还是跟褚思昀同父同母,就算平时看着不亲,心里头总还是有这个兄长的。 “念卿,你有何错?何必要跪?到皇兄这儿来,不必听他们多说。” 褚思南到还是一副冷静的模样,虽然还是出言维护各位兄弟给台阶下,可这神色也实在太过清冷,褚念卿一回想,好像自打自己记事以来,六皇兄一直就是这副神色从没变过,有时候也想过,六皇兄有没有可能就是个牵线木偶?他的一切好像都不由自主,从来都是牢牢掌握在别人手里,甚至连牵线的是谁都不能决定。 当然,褚念卿想这么多并不是无意的,而是刻意为之,她虽然可怜六皇兄,却也没有想过要听他的话,想那么多也只不过是无聊而已——她跪了这么久,若真是听了褚思南的过去,褚思南又在褚皇来之前几句话料理了如今的尴尬场面,那她岂不是白跪了?倒叫褚思昀占了便宜了。 想得美。 褚念卿一副楚楚可怜像跪在原地不动,褚思南干看着却也无可奈何——这时候他要是敢上前去拉褚念卿,可就真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万万不可…… 褚思南眼角颤了颤,原本想要起身,想清了利弊,终归还是身子一软坐下,紧紧捏住了拳头,闭上了眼。 褚念卿暗自冷笑,这算算时候,褚皇也该来了。 满堂皇子还在吵嚷,更好,不如将所有人一起发落了。 七皇子褚北越:“五兄口口声声说是疼念卿,可你明知她无错,淑妃娘娘无故责罚,你作为皇子为何不加以规劝?如今反倒与淑妃娘娘同样欺辱念卿,怎就不是道貌岸然!” 二皇子褚戚合:“谁又知五弟平日不是给父皇做样,所说的疼爱念卿也只是逢场作戏呢。” 这最热火朝天的时候,言云隐却于众人不查之时悄悄走过褚念卿身边,眼看着就是要扶褚念卿起身,褚念卿回看他时讶然,但转瞬便恢复了安宁模样。 言云隐久久不言不参与纷争,若说他是不愿惹事褚念卿还可以相信,可这时候怎又上前?他可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做一个要不要帮忙的决定无需那么久,褚念卿登时便明白,褚皇来了。 褚念卿背着身不知道,而言云隐却可以看的清清楚楚,褚皇可是站在殿门前好一阵儿了,这时候已经脸颊通红怒发冲冠,该爆发了。 “一群伪君子,住口!” 褚皇以一个怒砸茶杯的开头入场,使这热火朝天的乾明殿顿时冷到了极点,褚念卿身着三层的礼服,这时候竟还觉得冷的怕人,天地之间仿佛都黑了。 每每这时,褚念卿可笑自己会觉得不适,明明都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可心里总是没有快感。 褚皇一开口,跪着的瞬间就不止褚念卿一个了。 整个乾明殿里,除了褚皇,剩下的无论皇子还是妃嫔都跪下了。 “一群大男人乱嚼舌根如同长舌妇人!一个个冷血无情苛待皇妹,那几个吵嘴的,你们倒是心疼念卿了,念卿跪在地上竟无一人上前扶着,光打舌仗不仁不义!” “儿臣有罪,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众皇子这时候倒是异口同声了,看起来团结的很。 “呵!朕今日若不来,你们恐怕也不会想到自己有错!”褚皇在离自己最近的二皇子身上踹了一脚,随后眼神又充满慈爱的落在迄今为止只说过一句话的言云隐身上。 没错,他在看言云隐。 “云隐你起来,也就你,真心疼念卿些。” 言云隐起身,手却还在牵着褚念卿,褚皇见了,不得不叹气道一句:“念卿,你受欺负了,是父皇不好,没护住你,快起来吧。” 褚念卿这才起身,从褚皇那两句虚无缥缈的自责里没有听出半分慈爱,反倒听出一种吃醋的心思。 好不容易盼回来的好儿子只跟女儿亲近,吃醋便吃醋吧。 褚皇不想看到儿子和女儿亲近的样子了,回过头去处置那群和他有血缘却好像无半点亲情的伪君子。 “兄友妹恭,应该体现在实际,而不是尔等在这里吵嘴!各罚一年俸禄,回去思过!” “谢父皇隆恩。”众皇子接旨。 就算受了罚,说的也只能是“谢父皇”,这是什么歪理…… 褚念卿忽然发觉,自打自己清醒之后,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小时候总觉得,离了家能去哪儿呢?现在却想逃,逃的越快越好,除了家,去哪里都好。 刹那间前所未有的觉得自己虚弱无力,褚皇走后,面对还跪在地下喘息的众兄长,褚念卿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转瞬之间甚至忘了自己方才想说什么,张口的目的是什么。 继续使坏?还是安慰安慰眼前这一群不熟悉的兄长? 罢了,说了不如不说。 褚念卿撒开言云隐的手一去不回头的走了,她的脚自觉地带她往清崖宫走,可是潜意识里她知道,她是不想回去的,清崖宫寂寥无人,就如同坟墓一般,待久了叫人难受,可是不回去又能去哪儿呢?褚念卿苦笑笑。 褚念卿踏进乾明殿外的暗夜,悲哀的发觉自己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她只是命运棋局中的一颗棋子,怎么走,根本不由她自己,就像今夜的晚宴,她欢欢喜喜的来,却不想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她自认为醒悟,可在这个世道清醒并无作用,清醒不是换脑子,比不过还是比不过,她悲哀的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天下起雨,起雾了。 褚念卿执意不愿披那雨披,妄想大雨能把她从悲伤的情绪里带出来。 做梦。 又转过四五个弯道,经过几十座宫门,好不容易,她到了清崖宫不远处,静静地走,面上还算气派的清崖宫渐渐清晰。 还好,够好了,清崖宫白木主建,比起皇城里其他的铁石瓦灰蒙蒙的好多了,清崖宫已经很温馨了。 可是,住了十几年的地方,为何如今会觉得陌生呢? 这里好像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好像很早就已经崩塌了。 有女凄兮,有家难归 夏夜如雪,温犹寒兮 路漫漫兮,日久天长 苦而痛兮,难以消止 久盼亲兮,亲久不归 倚窗而望,不得见兮 望亲早还,免于叹兮 不得团圆,忧永别兮 …… 褚念卿抬头看了看雨夜的天空,不觉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她早想过自己会害人,可动起手来就是难堪,难不成从前那份善意于心底在阻拦不成? 褚念卿苦笑笑摇摇头。 可在皇宫里,那不叫善意,那叫傻,不够狠的人是会死的。 褚念卿遣散在后跟着的宫人,直到看着她们远去,见不着影儿了才回过头,轻推宫门抬步进了寝殿。 罢了,现在多想这些也没什么用,休息吧,褚念卿为自己这些奇怪的想法感到可悲,却无可奈何。 门外簌簌下着雨,褚念卿缩进被窝里,即使如此,也还是有丝丝凉意从缝隙钻进去,避无可避,褚念卿只好猫着腰,将被角捏紧,手上已经现起绯红。 她躺着,那么无助的低泣,苍白瘦弱的身躯倚于榻上,像是随时会消散。 可是这是在皇城,是连悲伤都不能长了的地方,权谋敌意会滚滚而来,根本由不得褚念卿在这样凄凉的夜里哭泣。 门外飘过一丝翻身落地的响声。 这声音极轻,若非褚念卿这时候心里空洞,她根本听不到。 什么人?刺客?! 褚念卿悄悄秉烛下榻,比门外那人走步还轻一份,生怕自己在这如花似玉的年纪就交代在这里,那可亏大了。 摸过纸窗,转过宫门,褚念卿在门后站定,手一绕,在门前银台下摸过一把匕首,静静等待那个即将进门的人。 黑影已然走到门前了,他的手触到白木门,却在这时忽然一停,就像时间定格在此,转瞬又化作一声若有若无的低笑。 这笑好生熟悉…… 不等褚念卿思索,那人加快了速度,如同白驹过隙,飞一般之速,甚至褚念卿眼睛都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然推门入内并一把打掉褚念卿手里捏着的刀,掐脖子与关门同时进行。 褚念卿感到脖颈上猛地一紧,咳了两声,再次睁开双眼,终于看清那人容貌,却不知该喜该忧。 “雪祭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