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景诚帝站在门前与江无双对视,「这里是何处?」 江无双直起膝盖,双手扣在腹间,她柔声说:「这里是广寒宫。」 她不会这么说话。 景诚帝直视着问:「你怎知,朕是皇帝?」 江无双淡漠地说:「广寒宫里只有陛下可入,其他人入不得。即便是九州之内的平民百姓,也都知晓。」 她总是问,她不会回答。 景诚帝好似不会跨过这道门槛,这门槛于他而言仿佛是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他止步于此,遥望着对岸,问:「你出身江家?」 江无双再次屈膝施礼,说:「民女江无双,我父为江氏族中人。」 景诚帝凝望着她,在心中下了痛苦的结论。 她不是乐无双。 袖袍摆动、摆动。 景诚帝转身渡步,飘然而去。 江无双望着景诚帝离开,她在案前站了很久,目光重新落在宽阔的大窗前,望着正北的方向,缓缓跪坐了下去。 第二日,皇宫迎来一个喜讯。 老侍人带着十几个侍人快步来到秀人们的厢院。 他双手拢袖,昂着脖子尖声喊:「陛下有~旨~」 这一声喊仿佛炸开了锅,所有厢房的大门齐齐打开,无数九州各大家族女子好奇的奔出,在院里跪坐一团。 「陛下有旨。」老侍人从跪着的侍人手中接过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秀女江无双,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贵妃,赐号,「月」,钦~此~」 所有秀女闻声都怔住了,有人震惊之下大声质问:「敢问宦者大人,选秀未曾开始,为何定下人选?」 老侍人腻笑一声说:「圣旨为陛下亲书,这位秀人若有疑虑,何不寻陛下问问?」 那秀女闻言当即失控,她真就大着胆子喊起来:「如此,还请宦者大人领民女前去见陛下!」 老侍人当即挥手,两名侍人冲上去架起秀女就往外拖。 「宦者大人,宦者大人!」那秀女被拖着时扭头大喊,「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选秀择妃怎可如此唐突。她江家是默落一族,有什么资格当贵妃?!我不服气,我要见陛下!」 「叉出去!」老侍人不耐烦地甩手,随即扫视一众跪地的秀人,「选秀至此告终,诸位秀人,宫外头早已备好车驾,诸位即日便可启程回家。」 所有秀人被老侍人的气势所震慑,当即都起身出了大门。 江无双还怔然在这圣旨的当头一棒,她盯着地面发呆了许久,忽地侧首望向了北方。 那里有风吹来。 「月贵妃。」老侍人拿着圣旨走到江无双身前,「为何还不起身领旨?」 江无双回过神,她注视着眼前的圣旨,旋即高举双手接过,涩声说:「江无双,领旨谢恩。」 她捏着那圣旨,拜了下去。 「哎哟月贵妃,快快请起。」老侍人扶着江无双站起来,他谄媚地笑着拱手,「既已领旨,还请随老奴入主广寒宫吧。」 江无双跟着老侍人,边走边问:「宦者大人,我何时可面见陛下?」 「不着急、不着急,呵呵。」老侍人领着她跨上石阶,「月贵妃面圣之日呀,定在明日。」 江无双掠过花圃,两侧花香阵阵,可她鼻尖闻到的却是苦味,她迟疑地问:「为何是明日?」 「此事月贵妃有所不知。」老侍人躬身说,「明日便是内城九楼建成之日,陛下明日亲临提笔赐匾,说了要携月贵妃登楼庆贺。此乃真是双喜临门,老奴在此 恭喜月贵妃,贺喜月贵妃喽。」 江无双施礼道谢,可却把老侍人吓得不轻。 他领着江无双进了广寒宫,旋即退到门侧,摆手一放。 十几名跟随的侍人立刻鱼贯而入,将手中捧着的木盘一一摆放在桌上。 江无双扫视成排木盘,摆手虚引,问:「宦者大人,这是?」 「这些都是陛下御赐的绸缎。」老侍人将一盒饰盒打开展示,「您瞧瞧,玉石珠钗,绫罗绸缎,皆在此备齐。后头挑了顶好的侍女就在门外候着,月贵妃如若不喜,尽可与老奴说。」 江无双走近拿起一叠红纱服,丝滑柔顺的纱袖垂落。她放下纱服,然后从饰盒里捻起一支珠钗,细细地端详,旋即出了神。 「你们几个快些进来。」老侍人挥手招呼侍候的侍女,「好好侍奉月贵妃沐浴更衣,若是怠慢,有你们好果子吃!」 一众侍女屈膝称「是。」 老侍人本想在献些媚讨好新人,可见江无双失神落魄的模样,当即奉礼退出了广寒宫。 侍女们望着江无双,见她许久没有动静,便可不敢吱声。 可就在半晌后,一声清脆响声响起,众人惊地抬眸一看。 原是那支珠钗落在了地上,所有人都抬头看向江无双。顿时都发现,她的双颊已是泪流满面。 有侍女担忧地问:「月贵妃这是怎么了?」 「你们且出去。」江无双掩住了满面泪容,「快些出去。」 又有一名侍女上前温声问:「月贵妃——」 「出去!」 江无双松开的双手显露出了那双痛苦的凄楚模样。那眼眶红里泛着苦色,吓得所有侍女连忙称「是」,旋即都退出了宫门。 江无双痛苦地走到案前,她似哭狠了力气,从木盘里拿起那红纱服高举起来,双手用力揉着,当即就要用力去撕,可到用力时她又浑身颤栗地泄了力。 那红纱服被揉的褶皱不堪,从手上缓缓飘落,盖在了地上的珠钗上。 江无双扑倒在案上痛哭起来,那泪珠止不住地淌落,滴在那木盘的红盖头上。 「江郎!」 她这一声呼唤听的殿外的侍女面面相觑,她们焦急地在原地打转,却也无可奈何。 殿外的雨淅淅沥沥,江无双额头压在手臂里,眼泪滴滴而落。她重重地摩挲着眼角,可却止不住那眼泪。 鲜艳的红盖头被揉皱了,眼泪染进红色深的想血,她哭的痛彻心扉,在一声声哭泣里不断重复的呢喃。 「江郎……江郎……」 屋外的雨声急了几分,拍打着满园的花色失去抗击天意的力量,皆垂下了头。 江无双抬起头注视着满桌的绫罗绸缎和珠宝饰物,突然抬手用尽全力一掀! 红纱飘落,珠宝撞的满地叮咚脆响,她在满堂金红的光晕里抽噎耸肩,哭着呢喃:「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 红盖头飘落在她的额头上盖住了脸,盖住了眼泪。 「我不想嫁……」 「撤离!!!」 回音谷内无数名武士抬着弯刀奋勇杀敌,一名武士护在昂沁身前,警惕着四周说:「王子,等我们全力冲锋,你就骑马冲出去!」 「不行!」昂沁浑身沾血握着弯刀,「我是塔拉腾的子民,我是武士,武士只能死在决斗中,绝不能逃——」Z.br> 「可那不是人!」武士在厮杀声中回过眸,厉声说,「那是怪物,天神唾弃的恶魔。我们武士也是人,只有雪山上的神仙才能杀死恶魔,而我们不能。」 「你是在让我 背负罪名回到中庭吗?」昂沁愤怒质问,「中庭的子民会怎么看待我,我父亲会怎么看待我?!」 「他们会视你为英雄!」武士坚定地仰视着他,「一名从决战中存活下来的英雄,在恶魔的追杀里活下来的英雄。大王会为你骄傲。」 他说完眸子骤缩,旋即飞跃起来扑向冲来的迦拿战士。 那浑身肌肉骨骼漆黑且流动着黑气与血色的怪物,飞扑下来的瞬间用手生生扼断了武士的脖子,旋即甩开尸体,继续朝昂沁扑去! 噌! 一柄快刀纵闪而过,斩断了迦拿战士的手,那人快步冲到昂沁身前,说:「昂沁,快走!」 昂沁勒紧四蹄乱动的战马,喝问:「你是谁?!」 江百川转头看向昂沁严声说:「我乃满红关将士,莫要多问。你的人还在奋战就是要为你争一条生路,别辜负了他们。」 昂沁怒声说:「大漠的武士从不撤退,我可以和他们一起战斗,也可以和他们一起死!」 「愚蠢!」梁封侯拍马赶到,「如果你死在这,你父亲回到中庭必然引起内乱。王子带领部族的四十万武士在决战中败给了迦拿人,这是王族的耻辱!」 他话语声落之时,上头沙粒滚滚而下,无数名迦拿战士攀附着沙壁朝下爬来,吼声不断。 「在这里战败活着回去更是耻辱!」昂沁怒视上方说,「我昂沁是中庭的王子,我忍受不了战败的耻辱!」 啪! 梁封侯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冷声说:「活着才有希望重振旗鼓,死了就是死了!给老子滚!」 昂沁满脸呆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梁封侯用刀背狠狠拍在马屁股上,他还未勒紧缰绳,登时颠婆地冲了出去! 「冲出去!」武士们见昂沁朝着峡谷出口冲锋,当即振臂呐喊,「保护王子!冲!」 武士们震声呐喊,跟随着昂沁朝峡谷出口发起冲刺,可上头的迦拿战士已然扑了下来,一个接一个地将武士扑倒在地! 嘶喇! 钢刀狠辣地砍在迦拿战士的背上,叶宏放急声说:「都尉大人,我们必须撤离,这些怪物没砍掉脑袋便不会死!」 梁封侯狠狠一刀将身下还未爬起的迦拿战士头颅砍下,他挥动手臂呐喊:「撤!所有将士随我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