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礼眼珠一转,立刻拱手说道:「启禀皇上,萤妃入宫时,翊王殿下的年纪还小,加上他常呆在莲太妃身旁,极少见到萤妃。他认不出这张脸也是常有之事。至于当年那个婴孩,刚出生就被送出了宫,知情人又不再人世,要证实这件事,怕是难上加难了……」 渝帝阴沉的脸上,复又绽出一抹冷笑:「翊王妃,朕知道闯荡江湖的人,一向是交友广泛。你是如何与南诏和安南皇室,扯上关系的?能让他们不惜动用百万雄兵压境,只为要你一人?」 听到这话,鹿宁心头一颤。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顾之礼,却见他垂眸而立,脸上始终不动声色,似乎坚决要和自己划清界限。 担心他们狗急跳墙,会咬出翊王,鹿宁只好如实相告:「回皇上,臣妾曾在梅山上,救过逃亡的安南世子,仅此而已!」 渝帝的眸光中,透出不同寻常的诡谲,不由得讥讽道:「不愧是江湖儿女啊!前脚能结识北渝堂堂翊王,后脚又能救下逃亡的世子!朕应该说你命好呢,还是该说你心怀不轨!」 浓浓的火气涌上心头,鹿宁咬了咬牙,拱手道:「皇上,臣妾虽然出声地位,却不慕富贵。与翊王结为夫妇,乃是我们彼此欣赏,并非因其出身皇室!而当初臣妾路过梅山,瞧见被困狼群的男子,一时好心将其救下,最初也并不知其世子身份!皇上说臣妾心怀不轨,实属冤枉!臣妾更愿称之为侠骨柔肠!」 「呵!好一个侠骨柔肠!」这一番言辞并不能打动渝帝,他每次看到鹿宁的脸,就如置身在烈焰之上,让他痛苦无比、喘不过气,却窒苦难言。 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下玉阶,挺拔的站在鹿宁面前,冷声道:「你一时的侠骨柔肠,却招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引来百万雄兵堵在边境!百姓随时会迎来一场,残酷的战争!」 听到这话,鹿宁低着头,死死的咬着下唇,久久不语。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她也希望自己从未去过梅山,更没有认识过胡七。 那么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渝帝见这个口齿伶俐的女人,终于不再说话了,便单刀直入:「朕不能让一个女人毁了朕的半壁江山,让百姓惨遭屠戮!所以,只能将你送到南疆去了!翊王那边,朕自会解释!」 再没有见到鹿宁前,他还想着如何说服翊王妃,自愿前去南诏做人质。 可如今看到鹿宁之后,他心中只有两个结果:她必须去南诏,要么就杀了她! 鹿宁悚然一惊,猛地抬头,撞进渝帝不容拒绝的目光。 她心中悬紧,脱口道:「皇上,臣妾虽然出身地位,却与殿下伉俪情深,恕臣妾不能如此。」 「这件事,怕是你做不了主!」渝帝睥睨着她,沉声驳斥,满面的肃杀。 「那皇上送过去的,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鹿宁口气坚定,暗暗捏住拳头,手心已渗出冷腻的细汗。Z.br> 「你敢威胁朕?」渝帝眯起眼冷凝着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杀意。 「臣妾不敢!」鹿宁一拱手,平静又无奈的说道:「臣妾不明白什么家国大义,却懂得礼义廉耻!臣妾已嫁给翊王为妻,此生此世,只忠于他一人!」 她每一句话,都将渝帝气得脸色铁青。 他从未见过如此牙尖嘴利、盛气凌人的女子,这显然挑衅了他的威严! 渝帝不再分辩,他看向阮浪,直接吩咐道:「阮浪,速去翊王府,将翊王关入诏狱!」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阮浪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还不快去!」渝帝加重了语气,寒声提醒着。 「是!臣遵旨!」阮浪 不敢再迟疑,立刻转身迈出大殿。 鹿宁蹙眉瞪着渝帝,愤愤问道:「皇上这番举动,和逼良为娼又有何异?」 「大胆!」渝帝厉声打断她,目光森然,恶狠狠的教训着:「若牺牲你一人,能换来北渝的太平,能换来百姓的安稳。朕今日就逼良为娼了!」 说罢,他冷声喊道:「双喜,将王妃带下去,关在灵雀殿,找个老练的嬷嬷,好好训练一下她的礼仪!可别到了南诏,丢了北渝的脸!」 「喳,奴才遵旨!」双喜公公一躬身,叫来几个小太监,走到鹿宁的身旁。 可鹿宁一道凛冽的目光射过来,吓得几个小太监退了几步,全然不敢靠近。 渝帝目光灼灼的凝着她,气势迫人的说道:「朕知道你有一身的功夫!不过,你若敢逃走,朕保证,翊王走不出诏狱!」 鹿宁气得全身发抖。 可此时此刻,连顾之礼也成了哑巴木头,只缩在一旁不敢说一句话。 他好不容易摆脱了嫌疑,只要能保住此时的荣华,鹿宁是生是死、是做王妃还是送去和亲,都已与他无关。 看着顾之礼置身事外的样子,鹿宁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无可奈何。 如果她此时拆穿顾之礼,便是犯了欺君之罪!性命不保是小事,翊王定会受到牵连! 她咬了咬牙,狠狠的看了渝帝一眼,便跟着几个小太监退出门去。 ——妥协—— 雨后的紫微城内,一片花红柳绿、烟景渺茫,晴空中的余霞,好似一幅幅绮丽的锦卷。 说是在灵雀殿接受命妇内廷礼仪训练,还不如说这是变向的幽闭而已。 每日的确会有老嬷嬷前来,可她也只是奉命似的,说了一大堆礼仪后便离去。 自她进来之后,渝帝还特地派阮浪过来,通知她翊王已被关进诏狱。 不过,他并没有受刑。 果然,渝帝抓住了鹿宁的软肋,即便灵雀殿服侍她的人不多,她却没有逃跑的打算,因为她不敢用翊王的安全做赌注。 紫微城很精美,美得残酷而冷漠,好像一个大大的金丝笼子,圈得鹿宁透不过气来。 自打进来之后,她吃不好也睡不好,每天最大的乐趣,便是在丫鬟和太监的监视下,去琼花苑散散步。 她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乐趣,在一次散步的时候,她偶然发现了藏在树上的鸟巢,每天傍晚,成鸟都会飞回来,给幼鸟喂食。 鹿宁就坐在石凳上,呆呆的看着这温馨的一幕,一动也不动,如雕塑般坐到天黑方离去。 她却不知,这几日,渝帝都会在不远处,悄悄的打量着她。 渝帝看向她的目光连连变幻,有猜忌、疑惑、愤怒、懊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情…… 或许安静时的鹿宁,在渝帝眼中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是他几十年来,第一次为一个女子动心;第一次想要将一个女人捧在手心,也是第一次被女人狠狠伤害。 也不知是过于痴迷,还是太过疯。 渝帝总是拼命的,在鹿宁身上寻找萤妃的影子。 虽然他明明知道,眼前这个英姿飒飒、骄傲张扬的女子,不是曾经那位眼神清灵、气质秀雅的萤妃。 今日的鹿宁,一袭雪青色广袖窄腰曳地长裙,走起路来袅袅婷婷、风韵典雅。 堕马髻上缀满等大的珍珠,和一对凤穿牡丹的步摇,每走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就坐在石凳上,抬眸看着鸟巢发呆。 脸上皮肤白得有些透明,红润饱满的双唇不点而朱。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仿佛有 烛火一般,忽明忽暗。 今日的她,和平日里在马帮中,挥斥方遒的少帮主截然不同,是如此安静端庄、优雅贵气。 她看鸟儿看得出神,不远处柳荫下的渝帝,却瞧她瞧得出神。 今日,他故意拿出萤妃的衣物和饰品,命灵雀殿的宫女给她打扮,便算准时间,早早等在此处。 就在鹿宁走来的那一刻,渝帝的心跳仿佛停止了。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女子,时间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他与柳难掩初遇的那时。 只一眼,他便爱上了那个绝世出尘、眉目清丽的女子。 只一个笑容,便让他决定,要带这个女人回宫,给她最好的一切! 看到鹿宁笑了,渝帝的心倏地被揪紧! 那不是南烟吗? 是他的南烟回来看他! 他拨开遮蔽的柳条,一步一步向鸟巢下的女子走去。 仿佛是二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骄纵得意的年轻人。 脚步声惊动了发呆的鹿宁,一瞥之间,瞧见神色异常的渝帝,正阔步走来。 她忙站起身来,戒备的后退了一步,袖中已握紧了早已备好的发簪。 渝帝几步走到她面前,缄默的看着她,一双锐利的眼中似有光华闪过,温柔而痴情。 这让鹿宁着实一惊,连忙俯身请安。 没想到,渝帝竟伸出手来,亲自将鹿宁扶起。 便定定的凝着她,一只手已不自主的摸向她的脸。 鹿宁大惊,连忙偏过头去,就在渝帝的手,要碰到的那一瞬,一个柔媚的声音陡然响起:「皇上,您怎么在这儿?可让臣妾好找了!」 这个声音让渝帝迅速恢复理智。 他看到鹿宁眼中的惊怒,和紧抿的嘴角,才意识到: 眼前的女人,即便长得再像萤妃,即便她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可她们永远都不会是同一个人! 他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转身看向花芳仪,和蔼的笑道:「爱妃,你找朕可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