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以东,缑氏山上。 刘备与折返回来的关羽听过了简雍所言事情的经过,皆是抚掌大笑。 当初留下简雍本就是为了制衡苏张二人。 共处多年,他两人虽知张飞不是寻常莽夫,可也不曾想到他这次竟是能做下这般大事。 “当日我曾与益德讲过苦肉计,不想如今却是被他先用上了。”刘备颇有些感慨。 在当初年纪尚小,带着关张二人在涿郡的乡间市井厮混之时,他常会为两人讲些后世熟知的故事,自然大多是更换了其中人物的姓字。 他转头看向关羽,笑道:“云长,如今益德已然有所成。你这个当兄长的还须努力,可莫要被三弟比下去了。” 此时正沉浸在张飞所用妙计之中的关羽闻言只是一笑,“兄长才是,莫要被三弟比下去。” “只是玄德,还有一事你尚需留心。”简雍忽然沉声道:“益德虽有谋略,只是对待手下之人极为严苛,轻而寡恩。” “像那周冲,立下如此大功,这般人物正当重用,益德却是只赐给他了些钱帛。如今而言也许还算不得什么事情,可若是日后也是如此,只怕他早晚要在这事情上栽跟头。” 他一边言语,一边看向一旁的关羽。 他与三兄弟相处日久,如何不知三人的性子。一个傲上而不忍下,一个轻慢手下之人。 如今声名不显,孤身独骑自然无事,可日后若是身边之人渐多,长久如此,只怕要出大事。 “宪和莫非意有所指?”关羽看向简雍,面色不善,他自然也明白简雍的未尽之意。 “雍无所指,云长多心了。”简雍嬉笑一声,向一旁靠了靠,“雍所言只是说益德而已,云长你总是这般多心。” 几人相交多年,也唯有简雍这种相熟之人才敢调侃他关云长。 “宪和莫要胡言,如今某的性子已然改了不少,对待士大夫客气有礼的很。” 简雍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然后望向刘备,见刘备笑着点了点头,简雍这才勉为其难的道:“如此看来倒是雍错怪云长了,几日不见,倒真是如阿备所言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看来云长这次的雒阳之行,所获颇多啊。早知也该让益德来走走的。” 关羽作势欲怒,简雍赶忙靠向刘备。 刘备只是笑了笑,没有去管两人的打闹,他此时只是在想着,张飞的性子看来确实是要磨上一磨了。 ------------------------------------- 数日之后,刘备正牵着马,准备带简雍到雒阳城中见见世面。 简宪和辩才无双,好不容易来了雒阳,若是让他就这般屈居在缑氏山上,他良心之上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只是还不等他带着简雍出门,卢节却是已然找上门来,刚好将他们堵在了门口。 “玄德欲何往?”卢节面色不善。 这个时候卢节本该是在学塾之中讲经才是。 刘备摸了摸鼻子,如今公孙瓒已然下山,山上的胡混之人似乎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讪笑一声,“非是备不愿读书,只是有涿郡故人前来,备正要带他去雒阳城中一逛。” 卢节苦笑一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要去雒阳,我阿父今日回来了。刚一回来便要见你,你还是想想该如何言说伯珪之事吧。” “卢师回来了。”刘备也是苦笑一声,难怪卢节这副神情,想来是刚刚在卢植那里受了教训。 他吐了口气,“没法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我好好解释,想来卢师是会听的?升之,你说是与不是?” 卢节一言不发,转过身去,在头前带路。 简雍在一旁看的有趣,他这些年可是极少见到玄德如此吃瘪。 他在刘备身后挥着手,大笑道:“玄德,安心去就是了,我在此地等你回来。只是回来之时,莫要被先生训哭了鼻子。” 刘备却是转过头,笑着言语了一句“宪和等我回来,有你好看。” ------------------------------------- 落云亭畔,卢植正站在湖畔极目远眺。 山光鸟色,沉湖如镜。 偶尔有几只鱼儿跃出水面,带动湖面上的涟漪,如同一面古镜皱起层层波纹。 卢植依旧脊背挺直,只是刘备站在他身后,却觉得他似是又苍老了一些。 “玄德,湖光山色,总是让人看不足啊。”卢植笑了笑,“若是可选,我倒是更愿在此地终老。书酒为伴,再也不理天下事。” 刘备笑道:“卢师心怀天下,只怕多半是做不到的。” “所以这便是人生可悲之处。”卢植盘膝坐在地上,“近在眼前,唾手可得的,往往不在乎。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的,偏偏孜孜以求。” “卢师说的道理便是路旁的三岁小儿也是懂的。”刘备也是笑了笑,“只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做的到?人总是要为不可得之物,困顿一生的。” 卢植笑道:“玄德说的有理,难怪如今山上都在传你那个心怀锦绣刘玄德的名号,看来却是有理有据。” 即便是以他两世为人的面皮,闻言也是面色一红,“卢师说笑了。” “玄德,可知我寻你来是为了何事?”卢植笑道。 “想来卢师寻我来是为了公孙伯珪之事。” 当日他们曾在广武山上与卢植相遇,卢植自然知道他与公孙瓒的关系非同寻常。 卢植点了点头,“有些关系,只是却非全是为了此事。” “当日在广武山上我曾问过你们各自的志向,公孙伯珪所言之志在沙场。那时我便知道,公孙伯珪志略非常。只是我卢子干却未必适合做他的老师。” “所以如今他下山去投入到刘文饶门下,对他来说或许反倒是件好事。刘文饶汉室之后,久在官场,对待学生也向来不差。说不得能为他公孙伯珪谋一个好出身。” 刘备却是欲言又止,“只是听说。” 卢植知他是何意,笑道:“只是听说我与刘宽素来不和?所以便觉得我会为此事迁怒公孙伯珪?” 卢植转过头来看向刘备,双眸幽深而沉静,“玄德,在你眼中,我何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