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自然是听闻了两人消息,径直赶来的刘备和赵俊。 两人来到牢房之前。 赵俊被刘备调侃的面色通红,反观方才口出大言的蒋钦倒是神色不变。 监牢之外摆了一条长凳,刘备走到长凳之前,转身落座,双手平放在膝上。 他含笑看向牢中二人,“蒋公奕,周幼平。我乃卢植卢公门下弟子,涿郡刘备。这次是随卢师平定南蛮动乱而来。听闻两位武勇过人,欲寻你们相助退敌。不知你们可愿出手?”刘备笑道。 周泰一言不发,他不喜言谈,这般交往之事,历来都是交给蒋钦来做。 蒋钦用衣袖将手擦干,“当初卢公也曾在咱九江任职,名声好的很。我和幼平对卢公也是钦佩的紧。只是要守住这阳泉城,刘君着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可方才听闻蒋君之言,似是有对付这些南蛮之人的良策。”刘备笑道。 蒋钦却是摇了摇头,“方才钦不过是口出大言。南蛮之人来势汹汹,钦不过是一黔首而已,哪里有什么良策?不过是随口一言。君卢公之徒,定然腹有良谋,何须我这等黔首出谋划策?” 刘备笑道:“蒋君是九江之人,说起这庐江之事来自然轻快的很。只是蒋君,庐江之后便是九江,阳泉便是边界。若是此城被破,南蛮之人渡河而往。不知蒋君可还能说的如此轻巧?” “庐江之人也好,九江之人也好,皆是我大汉之人,蒋君便真的忍心他们为南蛮所屠戮不成?”刘备笑道。 蒋钦苦笑一声,“刘君言辞凌厉,此言甚重,钦不如君。大义之下,钦无话可言了。” 忠孝仁义,刘备此言一出,即便是他蒋钦舌如利剑也是无法反驳。 “蒋君若是不愿相助也就罢了,备自然会放蒋君离去。只是周君乃是康慨仁义之人,渡河而来,为友杀人,甘愿深陷令梧之中。如此情深重义之人,这般保境安民的大事,想来周君是必然会应下的。” 他看向一直不曾言语的周泰,笑道:“周君,备说的可对?” 周泰沉默片刻,打量了刘备一眼,最后点了点头,全然不顾蒋钦在一旁不断给他打眼色,应道:“刘君说的是,泰不敢辞。” “要钦相助也非不可。” 蒋钦叹了口气,若不是在陆上打不过周泰,他定然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只是刘君要应下我一事。” 他与周泰相处日久,知道无论如何,到最后他们总是要出手相助的。 他方才一番言辞,看似推脱,也不过是想从刘备那里讨价还价,争来更多的权力。 不然若是到时还要处处受制于人,那还不如就呆在这狱中,与众人一起等死算了。 刘备笑道:“蒋君可试言之。只是应不应下,又能应下多少,便要看蒋君所求为何了。” “若要我等相助不难,只是我等如何行事,刘君不可妄加干涉。更不可派人于身侧左右指点。”蒋钦此时倒是直言不讳。 “蒋君此言合理,既然请君相助,自然是要信任蒋君的。只是蒋君莫要怪我们二人做甩手之人了。”刘备笑了笑。 “自然不会,我倒是巴不得刘君放任我等自行。”蒋钦用力搓着双手,“还有一事,我不用县衙之人,那些人便留给刘君守城之用。只是刘君要将这牢中的游侠都交与我。” 刘备上前几步,凑到监牢门前,“蒋君意欲何为?这些游侠只怕不得大用。若是上了战场,反倒是会误事。” 蒋钦也是上前几步,两人隔着身前的木门对视,他笑道:“刘君无须挂怀,某自然有某的用法。” 一旁一直不曾出言的赵俊却是一脸错愕。 蒋钦之言,与在县衙之中时刘备和他所言何其相似 。 刘备笑道:“莫非蒋君也曾听过那个故事?” 两人凑前几步,隔着木栏耳语了两句。 蒋钦大笑出声,“不想刘君之见与我暗合。” 周泰与赵俊二人一头雾水,不知两人所言何事。 “刘君,蒋君,莫非是信不过我等二人不成?”赵俊开口询问道。 “非是信不过你们,只是此事你们听来无用,有我和蒋君知晓便可。” 他笑道:“蒋君接下来准备如何?” “还请刘君将狱中游侠聚于院中,钦自与他们言说。” 蒋钦整了整衣袖,此时他脸上嬉笑之色敛去,倒是平添了几分英气。 刘备抱拳笑道:“谨受蒋君之命。” ………… 阳泉狱前的院子里,牢中关押的游侠都被提了出来。 此时正呼朋引伴的各自聚在一起。 狱卒们分列两侧,挺胸抬背,手按腰刀。 刘备立于众人之后,周泰与赵俊则是站在他身后两侧。 最前方,蒋钦负手而立,正来回踱着步子。 院中喧闹不止,他也不发一言,只是打量着院中之人。 良久之后,院中的喧闹之声才逐渐小了下去。 他这才开口,言语之间带着些轻蔑,“诸君,同为阳泉牢中人,只是我这个寿春人却是有些看不起你们这些阳泉人啊。” 院中囚徒虽在牢中被囚禁多时,可毕竟当初皆是横行乡里的地方豪侠,好勇斗狠的性子早已深藏在根骨之中。 平日里虽是对蒋钦颇为敬重,可也只是敬他对周泰的情谊和一身的本事罢了。 两汉之人乡土观念极重,加上私斗成风,辱及家乡,怒而杀人的事情屡见不鲜。 如今蒋钦口出大言,立刻便激起了这些院中游侠们的性子,有两人站起身来,朝着立在台阶上的蒋钦冲去。 站在蒋钦身侧的沉忠便要出手帮他拦下。蒋钦的武艺虽然在他之上,只是若真的动起手来,事情接下来定然是一发不可收拾。 不想蒋钦却是伸手将他推到一旁。 任由那几人冲上台阶,对着他挥拳而来,蒋钦瞅准时机,一个俯身弯腰,一脚正踹在冲的最前之人的胸口上,任由他自台阶上滚落下去。 接着又抬手接住另一人砸来的拳头,一个背摔,将此人甩倒在地,同样是一脚将此人踢下台阶。 不过是眨眼之间,已然尘埃落定。 他随意拍了拍手,弹了弹身上落上的灰尘,“阳泉诸君也就这些本事了,看来方才钦确是不曾说错。所谓的阳泉豪侠,不过如此罢了。” 他此言一出,又是有十余人站起身来,似是要冲上前来和他分个胜负。 一旁的沉忠虽然在心中埋怨蒋钦胡乱言语,可见状还是拔刀护在蒋钦身前。 蒋钦却是不急不慌,只是双手虚按,笑道,“诸君莫急,此处皆是阳泉人,唯有我一个寿春人。若是动起手来,我即便武艺再好,也是敌不过你们这么多人的。” “只是今日就算你们将我蒋钦打死在这台阶之上,我还是那句言语,过去是我蒋钦高看了阳泉英杰,你等配不上豪侠二字。” 此时院中的游侠之中,有一人终于站起身来。 而随着此人的起身,原本吵闹成一团的游侠们也是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人五短身材,脸上还带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 此人姓孙名遂,是个县中的屠户,家中世代以杀狗为业。当初有人言语辱及其母,此人当场便抽刀杀人,好在那人躲闪的快些,只是还是被孙遂斩下了一条手臂。 若不是当时的乡民将他拦了下来,他势必要上前补上几刀的。 汉以孝治天下,加上孙遂此人孔武有力,如今已然是这县衙之中被关押游侠名义上的首领。 各乡之间的游侠虽然各自抱团,平日里明争暗斗也是不少的,可一旦遇到大事,总还是要先听孙遂的意思。 孙遂沉声道:“蒋公奕,你今日到底是何意?我等阳泉之人往日里对你也算敬重,敬的是你为友赴狱的情谊。” “我知你与那武县尉的关系不差,连这牢中的狱卒也要给你几分面子,只是你莫要以为这般就无法无天了。我阳泉之人虽处牢狱之中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泥人。若你今日寻我等来只是为了羞辱一番,那便莫要怪我等不念及之前的情谊了。” 此时站在刘备身后的周泰见状便要上前护住蒋钦,却是被刘备抬手拦了下来,“周君莫急,旁人不知,周君还不知蒋君的本事不成?蒋君如此做必然有他的道理。周君且看就是了。” 周泰止住脚步。 被众人怒视的蒋钦却是神色如常,他笑道:“如方才钦所言。今日之前,钦一直觉得诸位都是阳泉豪杰,此言自然是真。之前与诸位的倾心结交也是真。只是今日之后,钦觉得高看了诸位,自然也是真。” 他指了指刘备身侧的赵俊,“诸君,赵县丞想来你们都是识得的。他是你们阳泉当地之人,是县中公认的能吏。咱们之前也与他时常相见。” “诸君,我且问你们,当初见到赵君之时,他可曾花白了头发!” 众人闻言一愣,这才朝着赵俊仔细看去,虽是束发着冠,可依旧有几根白发落在了冠外,随着吹过的微风飘动招摇,尤为醒目。 “诸君都见到了?诸君虽在牢中,可想来也该知道如今南蛮连下数城之事。赵君正是为此事担忧,整日各处奔走才愁白了头发。钦素来钦慕赵君的为人。” 他忽然朗声道:“故而钦今日特意寻到了赵县丞,愿为守城尽上一份心力。钦虽为九江寿春之人,也愿为阳泉守城,哪怕因此身死,绝不为恨。” “只是反观诸君,往日里自称阳泉豪杰。乡间私斗,横勇无前。稍有仇疵,奋不顾身。刀剑相向,生死相搏!如今既知南蛮不日将兵临城下,却是刀剑入鞘,收弓藏箭。缄口不言为国守城之事。怯于公战而勇于私斗,钦为诸君羞之!” 蒋钦平日看似嬉笑不恭,可正经起来,言辞之间却是有如刀锋。 院中游侠慑于他的威势,一时之间竟是无言以对。 他们这些人虽被人统称一个侠字,可其实当中只有极少人是真的急公好义,救穷济难,担当的起这个侠字。 多数人无非是整日里在乡里之中偷鸡摸狗,寻衅滋事的无赖子,自家给自家加上了这个侠字的名头罢了。 若要他们去面对那些南蛮人,不少人自然是有些胆怯的。 战阵之上,杀人出手可不会有半点顾及。 孙遂显然也知蒋钦所指,故而他面色越发阴沉。 “孙君豪勇之人,自然不惧此事。”蒋钦笑道,“只是可惜阳泉豪侠,不是人人如孙君。” “今日钦在此处问上一句,若他日南蛮策马而来,阳泉之中,豪侠男儿,有几人敢站上城头,与之搏命一斗?诸君,敢死者,且上前一步!” 【推荐下,换源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一时之间,沉寂无声。 片刻之后,孙遂率先上前一步。 方才他有片刻迟疑,倒不是他怕死惜命,而是他家中还有老母无人照料。 如今他虽身在牢中,可无性命之忧,总有一日是能出去的。 可上了战场,谁都可能转眼便死于他人刀下。 孙遂之后,又有十几人随着他迈步上前。 只是场上的游侠有三四十人,如今却只有十余人向前走了一步。 蒋钦看向那些踏前之人,沉声抱拳,深施一礼,“诸君豪杰,方才是钦失言了。还请诸君莫怪。” 他转头看向那些依旧站在原地不动,踌躇不前的县中豪侠,一脸笑意,“诸君既然无胆,倒是不如换了妇孺衣衫,寻一处草棚隐蔽之处,好好躲藏就是了。即便被南蛮之人杀入城中,说不得诸君还能保下一条性命。若是诸君无妇人衣衫,钦倒是可以送诸位几套,只是不知诸位可穿的下!” 剩下之人被他羞辱的面红耳赤,最后皆是上前一步。 汉时人不比后来人,骨气还是要更重些。终归不似后来那三十万人齐解甲,竟无一人是男儿。 周泰低声滴咕了一声,“公奕平日虽也能言善辩,只是不曾读过什么书,不该如此文绉绉的才是。” “周君。”刘备叹了口气,“如今站阶上的本该是我才是,而蒋君所言,也该是我的言辞。” 周泰木然的点了点头。 台阶上,蒋钦整了整衣衫。 他再次抱拳行礼,沉声道:“钦,为诸君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