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皆有始有终,但万事又惜不得善始善终,瓜月的晚天时分有云卷风至,又加上楚州傍水而立,让些军士只感袖口透凉。楚州城的大战终是有惊无险的度过,宋人大军尽数开走后,城外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城内再无了军士的嘈杂喧嚣声,取而代之的是营火造饭声。 且说,楚州城城门紧闭,城内气氛包有多象,有军士吹着口哨倚在墙间喝酒,有军士凑着火叉着天子刚赏赐下来的羊肉,鸭肉火烧。可还有军士,目光清冷的看着正燃火的死军地,似是想起平日里一起造饭吹嘘的兄弟。 “造起火来镓肉干,一碗清水解口干咧~ 若问霄肉谁家好,还得俺娘送嘴边!” ...... 造饭之地,传来各伙营的家音传唱,一帮子人又围在一起,各自打听着家中的情况。 “王二,听你这口音好像似扬州那边咧!你们那还吃霄肉么得?” “霄肉么,吃一块,算一块!要说甚么最地道嘛!还得是俺们由来已久的汤包!就是皇帝都么得吃过!” “你是哪个地方咧!长得可像个河北汉子!” “唉!俺是河北逃回来地陇地军,逃命的时候,家都走散咯...也不知道俺娘还活着没得...” ...... 且说,军营四处开着荤食,又有天子赐下的佳酿,整个楚州城内还从未有如此热闹之时,兴许是李煜同情这些当兵的有家难回,有亲难寻,也好教这帮苦命军,好生过过营生。 军士这一方,渐渐吃着好酒好肉忘却了战事之苦,而李煜一行人入城之后,径直往景元门军医处而去,即便是天子亲令战时在军地可见皇帝不跪,可众人看到天子还是紧张的屈跪在两侧看着李煜行至南门。道道门营,也突然没了之前的叫喊嘈杂气氛,喧闹之声瞬绝于耳,众人皆知,这是天子亲自来慰问军将了。 楚州城能守下来,功过皆在包颖一人,因他轻敌贪酒导致楚州城险些陷落,也因他果敢无畏,才硬生生拖了两日之久,方等到天子援军亲至。 “圣上...圣上是来看包老四的?” “圣上果真来了,包将军憋着最后一口气!就是想再给天子个交待!” “徐尚书,圣上来看包将军了!”李重进隔着老远看到一方威武军仪缓缓靠近,那个熟悉的李煜还是身披金雁翎甲,亦如当初来救自己一样。 李煜本欲直接走入帐中,看到同样包着骨血的李重进,也轻声停下脚步,还未张口言说两句,便被李重进略带哽咽的话动了心神。 “圣上...臣无大碍...还是快进去看看包将军吧...包将军他,就剩着最后一口气了...” 李重进这话说完,李煜却未立刻进去,只是站在原地愣了些许,随即重重的叹了口气。 “让他们都出来吧...朕要和包卿,好好说上些话儿。”李煜微末着低着头,将帐内所有人请出之后,又将目光对准李重进,拍了拍他的肩膀,静步走进了只剩包颖的营帐。 刚入帐中,李煜便感觉到,李重进确实没说谎,若人之将死,身上散发的气味的确让人难忘,兴许是从小经历过离别,魂穿过来的年轻人闻着帐内的气味,看向包颖的眼神却飘忽不停,似乎是怕包颖直视自己,包颖缓缓转过头,裂开嘴对着李煜痴傻得笑。 “天子...天子怎得...须亲自过来,知会李元镇一声...让他..送送俺便是...”包颖说着话,又不时咧着嘴,仿佛还在硬撑着几口气,看着眼神想让天子靠近,但又怕天子闻着味恶心。 “守下楚州城,你包颖是首功。”李煜兴许是知晓了包颖既然等着自己,定然是还有话要交待,也不嫌着味重,缓缓靠近包颖身前。 “这功...俺无福消受了...天子,楚州凌粟...日后可有大用” “朕记下了,等回了金陵,朕给他加封定远将军,赐他金带。” “还有...包家因为俺贪酒缺银少两...俺家还有几众孩童,俺放心不下...俺那贪酒疯的老爷...” “好好好!朕给你家中赏银食户,绝不亏待...” “和俺们一起守城的...都是汉子...天子...不能...” “朕都知道!都知道!王佋,李濬...朕都不会忘了赏赐...”兴许是怕包颖话都没说完便断了声气,李煜接着话赶忙将他想交待的事道个清楚。 “俺包老四...知道天子...俺在看到李重进...就知晓...天子早就布局楚州...”听到包颖磕磕巴巴的这句话,李煜低下头抿着嘴,此刻想说声对不起,却张不开这个嘴,刚想言语,包颖却再度开着声口说道几句。 “俺不怪..不怪天子...俺就想...俺算不算英雄...” “是是是!你包颖是当之无愧的英雄,朕定会让史官将你的名字记入大唐史册!” “好...这样,俺没啥可怨得了...天子...给”包颖喘着气,递给李煜一样东西,可李煜接过这东西,顿时掩盖不住悲戚,只因为包颖给他的,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咳...”李煜眼中温热,表情似有痛苦,可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将匕首,插入了包颖的心脏之处,包颖却无半分怨恨,缓缓抬着手,喃喃自语。 “俺也想...跟天子打下盛世...俺也想看...”这话未曾有结尾,可包颖却真正的给了李煜一个结尾,方才抬着的手,紧紧握住李煜拿着匕首的手臂,死死的往下拽,生怕李煜一时心软,将入了半截的匕首,再给拔了出来。 片刻后,李煜握着包颖的手,将他手摊平在胸前,又颤抖着用左手蒙上他还死死瞪着帐顶的双眼。兴许是帐外的徐铉听着帐内没了声响,知道包颖已然是离了人世,推开了帐帘轻轻走了进来,帐外的众将见徐铉走入了帐内,也轻声聂脚的入了帐中,可刚进去看到天子手里死死握着匕首,那匕首又全数末尽包颖的心脏之处,顿时惊诧起来。 “将军!这是...”曾在城墙上被包颖拉回盾处救了一命的守将王佋惊身直呼。 “这是为何!包将军确实有轻敌之过!可他也未曾投降宋军,替圣上守下了楚州啊!” “圣上!包将军究竟有何过错!非要圣上亲手来杀!” ...... “放肆!再敢出言诋毁天子,本将军可将你们就地正法!”李元镇虽看着帐内的情景有些惊诧,但他仍然觉得李煜这么做,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听到这帮守将目无尊上,直接拔出佩刀对准众人。 李煜全然不再解释,只眼神阴冷的看着方才帐内惊呼的众将,将匕首拔出放在手中,缓缓靠近这些守将。这些人随即紧张起来,内心万般不解,究竟天子为何要将守下楚州的功将杀之,心惊肉跳的看着李煜逐步靠近,自知无权也无力反抗,只得紧闭着眼等死,可李煜靠近他们之后,只是眼中无神打量了他们片刻,又一言不发的走出营帐。 “唉!”李煜出了营帐后,众将爬起身看着躺在床板上已经死去的包颖,内心愤愤不平,可又不敢去找天子理论,只得眼神凶狠的看着天子护卫李元镇。可接下来徐铉的一句话,让众人彻底打消了内心的愤怒。 “不怪圣上...方才我出帐前,包颖便已经交待好了后事,也嘱咐我若是圣上不来,便用匕首了却他的残命,只因他时刻受肝肠寸断之痛,委实不想拖着残气儿撑下去了...”徐铉言语了半晌,转头看向营外出景元门的天子,虽说他护卫众多,可看着他的背影,只感觉孤寂,清冷。 “原来如此!我道天子怎会如此不通人情...快,快与我等出去给天子跪...”王佋率先反应过来,奔出营帐便对着还未走远的李煜屈跪在地,又大声呼喊。 “我等鲁莽!不知圣上之意,冒犯了天子,我等属实该死!” “圣上!我等该死!我等该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