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交出李重进,可知会有什么后果!”赵匡胤拍案大怒,左手身处二指,直指对面的李煜,可李煜丝毫未动,本是肃穆的表情,突然变得戏谑,看着赵匡胤指向自己的手,笑容愈发阴狠。 “你!你笑什么!”这笑容愈发阴冷,甚至笑的赵匡胤有些发毛。 “赵官家,你不必再等了! 濠州城,你的人打不下来的。” 看着赵匡胤吃瘪的样子,李煜内心迸发出刺激的快感,这快感甚至比亲手杀了他还要刺激。 赵匡胤满脸不可置信,自己每一步的布局都如此精密,即便是他周遭的武将也未曾告知,所以每一步棋,就连他身旁的武将都不知道,这唐国皇帝怎会步步都算准了自己要做什么。 “所以,你早就知道攻寿州城是假?” “不错。” “你也早料到我不会去攻濠州?” “不错。” “那我合兵攻楚州,意图走水路下扬州,驱金陵...” “我也知道。” 这句话说完,赵匡胤整个人有些头昏脑涨,脸上的表情已说明,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即便是身后的石守信带兵多年,也猜不到他的布局。 可被这阴狠的李煜惊住的,不止是赵匡胤本人,即便是李煜身后的上军都护李元镇,一直都不清楚这些,李元镇也不知何时这天子就开始对着赵匡胤的路数反向布局。 如此运筹帷幄,事事算计在内,这天子,当真是城府如深渊,让人猜之不透。 除了惊讶,李元镇看着这天子对着赵匡胤戏谑的笑,内心隐隐有些恐惧,原来自始至终,这天子都在演戏,金陵城内从武将之首刘仁赡,到文臣之首韩熙载,每个人都被这天子的外表所欺骗。 宋人假意攻楚州他知道,宋人不曾去攻濠州他也知道,就连家父李雄那一步棋他也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李元镇一直知晓有些为君者不会为常人看透,可这天子从杀奸臣到现在,竟是一直在伪装,就连在政事堂因为兵变,因为赵匡胤南下那副急躁的样子,也是装的。 此刻真真假假,他已然不清,他甚至不知晓眼前这天子,究竟哪一副样子才是真的,亦或者,他对大唐众臣,当真有感情吗?又是不是天下所有人,都是这天子可利用的棋子。 “你看似兵发楚州救援,可从一开始演这一出戏,就是让李怀瑾兵陷濠州,反将我一军?”赵匡胤攥紧了双拳,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诧。 “不错,李怀瑾此刻,怕是已经被围在濠州了,至于他剩下的数万兵马,若不愿意为我所用,那便全数坑杀,我倒不介意给我大唐的护城河,放放血!” 这毫无人性的话一出,李元镇对这天子,只剩下恐惧,就连李怀瑾会困死在濠州,这天子也步步算的清楚,可赵匡胤却黑脸涨红,又有些发懵,看着眼前冷血的李煜,他面露惊惧,自古慈者不为君,这眼前的人,这眼前之人确实比自己想象的狠太多。 “可怜包颖这等忠唐的武将,还以为你这唐国皇帝是为了重用他,没想到啊,你李煜只是拿他当个死棋,舍了这死棋,你便可胜我一招!” “你也用不着在这挖苦,即便是我下令要他包颖死在这又如何? 赵官家,你还是先顾上你自己吧!” 李煜的一句话,再次让李元镇握着长枪的手有些发抖,所以天子从一开始派包颖入楚州,就是把包颖给算入死棋,那天子在金陵担忧包颖贪酒误事也是装的!他早就将包颖的性格吃的死死的,也算到包颖虽然贪酒,却不会真的降了宋人。 此刻,李元镇已经不知道自己保护的,究竟是人还是鬼,都说为君者是条孤家寡人之路,难道作为一个有为的君主,都要这么冷血无情吗,甚至这天子对他宠爱的周皇后都是利用,李元镇也丝毫不疑。 “你如此精于算计,只怕日后惊了天怒,成了个短命皇帝。”赵匡胤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李煜咬着牙道。 自古极度聪颖者,皆是短命。过于精明的妖孽,也不会长留于世,细数从中原汉人建国至今,有几个英明神断的皇帝是长命天子,赵匡胤这一咒,瞬间让李煜眼神变得更狠,可随即又想到些什么,再一副戏谑的表情看着赵匡胤。 因为按照历史的时间演变,赵匡胤死于杯弓蛇影,即便是现在历史发生变化,若赵匡胤没有死于杯弓蛇影,也迟早会死在他蠢弟弟赵光义的手里。 赵光义早就在皇城盯着他的皇位,若是等宋太子成长起来,这皇位便会离他赵光义愈发遥远,所以,赵光义此时应该急着对他亲哥哥出手。 “李煜,等朕收拾了汉国刘鈞,下次南征,你便等死吧……” “不用劳烦了赵官家,下次,朕亲自北上去找你!” 李煜见赵匡胤起身,便也站起来背着手目送他走,临走了也不忘给他心里膈应一下。 这赵匡胤也确实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就连身后石守信要搀扶他,也板着脸将其踢开。 且说,既然他赵匡胤已经打算去征北境,那没个一年半载,他就来不了南境,这赵匡胤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时期的辽国有多难对付,还妄想着很快就能收拾掉汉国刘鈞,怕是刘鈞还没死,赵匡胤就先捏着酒杯一命呜呼了。 “走吧。”看着赵匡胤恼羞成怒的离开,李煜也转身准备离去,可走了几步,发现李元镇楞在原地一步未动。 “圣上...”李元镇楞着脸头也不赚,只盯着李煜坐过的龙案发呆。 “朕知道你心里有疑虑,想问什么就问吧。” “圣上是否真如赵匡胤所说,将包将军的死,都算计在内。” “长直,朕的确不择手段,但你记住,朕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唐,为了万民。” “所以圣上那日假意惊慌失措,让家父率兵去攻邓州,也是算计?” 李元镇现在愈发紧张,一个包颖可以像棋子一样随意舍弃,那他父亲李雄岂不是也会有危险,莫非,这天子想用自己父亲的死,激起唐军对宋人之恨!好日后找到借口一举灭宋? “长直啊...何须对朕猜忌至此呢?”李响面无表情,闭着眼低声道。 “圣上!臣以死求问,只想要个答案!”李元镇倏地跪在地上,看的远处唐军不知所措。 “长直,朕那日从金陵传信,让李卿北上攻邓州时换上宋人军装,可曾记得...” 这一句话虽然未正面回答李元镇的问题,却让李元镇顿时惊起,径直转过头对着李响重重的磕了下去。 “罪臣该死,竟以小人之心度君上之腹!臣这便以死谢罪!” 李元镇这才明白,为什么在第一次让其父亲李雄北上攻中州,宋州二地之时,叮嘱北府军哪怕不去抢宋人库银,也要多抢存些宋人装束军甲,原来,他早就算到了北府军第二次攻邓州时可用北府军换上宋人军甲来诈邓州守将开城门! 知道圣上根本没有害自己父亲的打算,李重进放下长枪,直接拔出佩刀,正欲自刎,却忽得被李响将佩刀按回刀鞘之中。 “长直,朕说了!朕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自己,都是为了大唐!”李煜收起了方才对赵匡胤那般戏谑而冷血的表情,又转头深沉的看向李元镇。 “圣上,臣...还有一事不得其解...” 李元镇缓缓起身后,褪去了看向天子惊恐的眼神,既已知道天子并不是完全的视所有人为可弃之子,也不再说话间内心忐忑,反倒是多了些从容,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宁愿相信天子做一切都是为了大唐盛世,反倒心里踏实的多。 “北方汉国刘鈞传来的文书?哈哈哈哈!那是朕自己编的!没想到他赵匡胤当真乱了心神,连汉国君主玺印的瑕疵都发现不了!” 李煜还未等李元镇将话说完,便干脆利落的给他道个清楚,这书信以及文印,也确实是魂穿之前研究五代各国的书印落款所学,虽说这书印有些小问题,但终是白璧微瑕,瑕不掩瑜。 ...... “你们这帮废物!误国!误朕!误天下!” 宋人的大军还未撤去,唐军仍在驻守不远处观望宋军动向,可赵匡胤却全然不顾一国一君的体面,王全斌见情况不对,直接俯首跪在地上,其余众人见这王全斌跪的快,也不敢示弱,个个俯首跪地。 “官家!官家息怒!此次南征,我等情况全然不知,亦无统兵之权,指挥使之权皆在忠武军节度使王全斌手中!” 王全斌跪的快,可高怀德确是嘴快,眼下南征伐唐失利,回了汴京赵官家定然还是要找出一个人担责,这担责之人必定在他几人之中,倒不如先将责任全数甩出。 “高怀德!伐唐之战刚结束你就在我头上扣帽子!你有能耐怎不替官家拿下楚州!” “你等休要再争!我大军还未退去!再如此这般岂不让唐军看了笑话!” “看了笑话?他王全斌闹的笑话还用得着看吗?”高怀德此时全然不顾将军体面的怒道。 人都要没了,还在乎什么体面,只是他这么一闹,王审琦却愈发惊恐的抬头看向赵官家,只因赵官家平日里最在乎体面,他们这么一闹,怕是几人都逃不了责任。 可这抬头仅一眼,赵官家的表情让他满腹疑问,本以为他会天子震怒,誓斩军将泄愤。 可这赵匡胤背着唐军,脸上竟堆着阴森的笑意,并且笑意愈发浓重,看的王审琦既疑惑又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