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张文表携使臣团离开金陵皇城后,唐国并没有给李煜多少休息的时间。 太极宫内群臣见李煜斜枕在龙椅上,自然也知晓了李煜现在已经无心问政,遂识趣的离开殿内。 只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殿内的人刚刚离开,大太监王万驹便再度入殿轻声与李煜传话。 “大家,大家?” 王万驹轻唤了几声,发现李煜呼吸匀称,似乎是睡着了,便试探性的看向了一旁的天子亲卫李元镇,李元镇见天子确实一副疲态,便轻声道“圣上劳累至此,若是有事...” “有事便说...”正当王万驹准备退下时,李煜仍是双眼紧闭,幽幽开口道。 “大家...刘仁赡大将军的儿子刘崇谅从袁州回来了!似是...有要事要禀告,若是大家实在是乏了,便让他等个半日!”王万驹表情不渝,殷切奉承的言道。 “圣上!刘崇谅此来,必为前军军报!袁州大战一触即发,若是耽搁了...”李元镇看了看王万驹,登时有些反感。这若是在平时也就算了,这门外的可是刘仁赡的儿子刘崇谅,给他晾外边算怎么回事,再说,刘崇谅可能真有紧急军报。 “罢了...让他进来吧。”李煜慵懒的靠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的睁开眼道。 刘崇谅要来说什么,李煜自然是一清二楚的,无非就是找不到张文表,但是刘仁赡确实是尽心尽力认真查了,再来就是要劝说李煜强攻衡阳。 “圣上!罪臣刘崇谅...” “说重点。”李煜见到刘崇谅微微皱眉,直接打断了对方的客套话。 “圣上,父亲在袁州多日,始终不见张文表...”刘崇谅上来就被呛了一口,登时有些心慌。 “所以呢?”李煜再度打断了对方。 “所以...父亲是想...”刘崇谅额头冒出了豆大的虚寒,依旧拱手言道。 “想强攻衡阳?”李煜第三次打断了对方。 “啊...呃...对...家父的确是想...” “不可。”李煜再干脆的留下了两个字,疲惫的闭上了眼,斜靠在龙椅上一言不发。 “这...圣上须知...” “长直,送他走。”李煜最后一次打断了刘崇谅,只是这一次,似乎是在给李元镇交代后边的事。 李元镇心领神会,便识趣的走下台阶示意刘崇谅出去说,随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目光阴寒的盯着仍在龙椅右侧的大太监王万驹。 王万驹登时心慌,自然是明白李元镇这是在警告自己,心里也觉着这李元镇好生霸道,自己不在天子身侧了,其他人也不能靠近这天子了。 “奴婢也告退了。”王万驹轻声一句,不过似乎也是说给李元镇听的,临走了,还是宽着胸怀给了李元镇一个和善的眼神。 双方会了意,皆一言不发识趣的离开。王万驹被盯着是李元镇的警告,自然是不希望有太监染政,王万驹识趣的离开却并未表面上抵触李元镇也是在暗示,自己并无染政的想法,这么提防自己大可不必。 是说,李元镇对刘崇谅交代清楚了张文表已经在他之前见了李煜,并催促刘崇谅抓紧动身再回袁州,务必告知刘仁赡没有天子密令绝不可随意强攻。 可怜刘崇谅还未有个歇脚的功夫,又被催上了马,虽身心俱疲,但也不敢耽搁,毕竟刘仁赡在袁州已经蓄势待发了,也已经放下狠话再见不到张文表便强行攻城。 生怕再次坏了天子大计,刘崇谅换了匹马,再度踏上了去袁州的路程。 刘崇谅火急火燎的冲出了应天门,可这刚刚太极宫散会的臣子却都如释重负,天子吞并武平大计一日不成,所有官员一日不得安睡,若是谁在那个地方出了疏漏,恰好这个时候触怒了龙须,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就连一国之相韩熙载也不能例外。 此刻的韩熙载浑身透露着四个字,我很生气,而后方跟着的张洎则浑身透露着四个字,我很兴奋! 李平,严续等人却无暇顾及这时的朝党谁得势,谁失势,只愁着武平可千万别再生出什么变故。 “佑直,张文表日后,是否真会成了天子的一条狗?亦或是,拥有和李重进这个降臣同等的地位?”光禄大夫汤悦对今日在太极宫上的事仍有疑虑,圣上按道理没必要扶持张文表,可今日朝堂上的态度,又似乎要保住张文表。 汤悦这时完全是将汪焕这个大学士当作了解惑人,朝堂上但凡有些端倪,都要找汪焕好生交流一番。 “不...张文表,死期将至...无论如何,天子绝不会留下他!”汪焕并未在意汤悦的表情,只轻声言道。 “佑直是如何得知...张文表必死?”汤悦思忖了半晌,仍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玄密在何处,再次猫着脸向汪焕询道。 汪焕思忖左右,正想着告知汤悦这其中辛密,可突然背后有股不祥的预感,转头果然看到潘佑面目表情的看着自己,刹时有些心颤。 “潘...潘丞...这是要回府么...”汪焕言语间愈发心虚,眉头却愈发紧锁。 “汪焕...你很聪明,在这朝堂上不站队是好的,可你也当知...入了这个朝堂,穿上这身官服,没有谁可以独善其身,我不行,韩相不行,徐铉不行,你...也不行。” “什么站队?什么独善其身?什么不行?本大夫只是与汪学士探讨些文事,潘丞此言,有些严重了吧?”汤悦本欲再度询问,却被潘佑打断,旋即有些不快,回头对着潘佑挤出三分笑意,却比不笑还难看。 “同朝为官,如同乘一船,风浪一起,先落水,后落水,谁都不能幸免。文官袍服上织的是禽,武官的袍服上绣的是兽。 穿了这身袍服,你我哪个不是衣冠禽兽,汪焕,你想做到明哲保身,不想站队倒也是个可行之举,只是,这宫里头的话和宫外头的话可要分清了,届时惹祸上身,可别管本官没提醒你。”潘佑步子快了些,却是直接略过了汤悦,穿过汪焕时留些了这些让汪焕有些心悸的话。 “多谢潘丞好言相赠!焕...自当谨记潘丞箴言!” “既然决定了要做天子手中那把平衡之剑...可不要...反过来触怒了执剑的天子。”潘佑留下最后一句话,又斜着眼轻蔑了看了看后方的汤悦,便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潘佑这厮是操劳过度,心智不清了,说个话神神叨叨的!”汤悦被这么一视,自然是浑身不适,转头对着汪焕再度问道“佑直,方才说张文表死期将至,这话是何意?快速速为我解惑。” “汤大夫...日后在这皇城内...还是莫要再言朝中之事...”汪焕低着头,突然语气让汤悦有些生分,倒瞬间惹得汤悦不快。 “佑直,我向来以为你与韩,徐之流不同,然...我也知道方才潘佑口中的平衡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不把我汤悦当个朋友,要做个孤家寡人?那不是太过可怜了么。”汤悦见汪焕对自己突然又有了距离感,登时被潘佑的挑拨离间所激怒。 转念心想着这些时日确实将汪焕当作了可以知心知言的朋友,自然也是不想汪焕就这么成了一把没有感情的平衡之剑。 “汤大夫...世事皆难称心,汪焕是天子选中的...自然,不能为自己而活。”汪焕沉着头,仍旧不视汤悦,只清冷的开口道。 “所以...你就甘心这么孤家寡人的在朝堂上...不失势,也不得势...” “汤大夫!言尽于此罢,焕不会一直是孤家寡人,可天子...却永远是孤家寡人, 且,朝堂上没有谁会永远得势,除了...龙椅上坐着得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