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没人向西厂借钱?也没人向西厂赊账?” “这个……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数量太少,可以忽略不计了!” “罢了!他们不肯借钱,不肯赊货,随他们去!既然他们想死,我也不拦着!” 愤愤中,王立端起茶碗,陷入了沉思。 郁闷! 别人家的穿越,造飞机造大炮,秒天秒地,一路装逼打脸,好不风光! 换了自己,连个蒸汽机都捣鼓两三年,还不能投入实用! 自己是个学渣,认了! 可是,学着人家开银行,应该很简单吧? 实际操作起来,咋就那么难? 吸收不到存款也就罢了,连贷款都放不出去! 我去,这是贷款啊!放不出去! 平时,商人们向钱庄的借贷,不是每个月一分二的利息么? 西厂才每月八厘,为何没人肯借? 不是说,大大小小的作坊,因为缺钱即将倒闭么? 便宜的贷款就在眼前,他们为何不借? “厂公啊,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宋哲稍加犹豫,试探着说道:“主要是因为,魏忠贤把“厂卫”的名声搞坏了! 特别是在江南,不论官员士绅还是普通百姓,只要听到东、西二厂的名字,全都瑟瑟发抖! 就连三两岁的小娃,只要听到魏忠贤的名字,马上就能止住哭声!” “靠!杀人不眨眼的,那是东厂吧? 咱们的西厂,何时抓过普通百姓?又何时杀过一个普通百姓? 再说了,我向万岁爷建议增加雇工的薪酬,百姓们不是拍手称快么?” “厂公啊,正是这个原因,才没人向咱们借贷啊!” “切!” 王立本想反驳,却猛然想明白了,赶紧闭了嘴! 宋哲的话,确实没有错! 拍手称快,对西厂多有好感的,只是普通的百姓和雇工! 这部分人群数量虽大,却没有借贷的需求,更没有富余的银子用来存款! 当然,这只是暂的! 当他们为成雇佣工人,手上有了银子之后,他们首选的存款银行,必是西厂! 当前,真正需要借贷的,恰恰是被自己逼入绝境的作坊主,以及大大小小的街边商户! 其实,那些街边商户,并非自己的打击目标! 最多,只是暂时的误伤! 自己的百货商场,让他们的生意受到影响,真的只是暂时的! 这个问题,牵涉甚广,我该如何解释? 他们不会知道,全国数以千计的百货商场,不可能由西厂独立经营! 等到整合了他们上游的“供应链”,街边商户可以以“加盟”的形式,成为百货商场的“分部”; 到时候,他们只要有资金需求,必会选择西厂! 只是,在这时候,不能让他们知道啊! 他们的上游,各式各样的作坊主,其背后,十有八九都有门阀豪绅影子! 这,才是西厂打击的首要目标! 但是,并非把他们全部打死,而是以最低的投入去收购、整合! 只有这样,那些作坊和商户创造的利润,才能流入自己的口袋! 跟魏忠贤的直接征税相比,这笔利润多了几倍,甚至几十倍! 为了银子,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确实没办法! 四川试点变法控制“成功经验”,绝不可能全国推广!对于江南的商人,只能采取稍稍“温柔”的措施! 当然,这些只是第一步! 最终的目标,是控制整个江南,甚至整个大明的经济和金融! 纸币,早就印好了! 只要获得认可并全国流通,无数的金子和银子,就能悄悄地流入自己的口袋! 计划虽好,却在第一步遇到了阻力! 最让人郁闷的,正是魏忠贤! 这家伙的征税税率并不高,没能起到转移视线的效果,没能帮自己挡枪! 看来,想成为最大的资本家,想控制全国的经济和金融,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必说,这次回京,又要跟朝臣们大吵一架! 那群家伙,不把自己推到辽东去填坑,绝不会罢休! “西厂提督”的位子,只要是自己在坐,他们永远也不会消停! 不过,跟他们吵架,简直浪费光阴! 懒得去吵,犯不着! 只要说服了朱由检,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 大运河码头,锣鼓喧天!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王立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阵仗,肯定是温体仁搞出来的! 表面上,是兑现诺言,迎接自己的凯旋! 实际上,是怕自己“跑掉”! 狗东西! 把我盯得那么紧,有必要么? 这会儿,迎接自己的是锣鼓喧天;下一刻,就是大殿上的千夫所指! 唉! 本想悄悄回到提督府,再趁着夜色悄悄入宫,现在看来,没指望了! 我勒个去! 就连英国公和成国公也在场,阵仗果然不小! 仅仅穿着朝服的官员,就有四五百人! 其中的一大半,全都不认识! “王总督,可把你等来了!”温体仁满脸堆笑,热情地迎上来:“王总督剿平流贼,除了我大明的头号心头大患,皇上正在建极殿等候,等着封赏你呢!” “王总督身为太监,却能御赐姓“朱”,列土封王,简直是祖坟冒了青烟,可喜可贺啊!” “王总督为了大明,真的是劳心劳力啊! 九年来,未曾有一刻歇息,实为满朝官员之楷模! 今,流贼已平,天下大定,辽东的皇太极不足为惧! 王总督正好去往封国,享享清福,满朝官员谁不羡慕啊!” “诸位大人,诸位大人……” 王立挤出笑容,连连拱手行礼,等到四周安静下来,这才呵呵笑道:“为国平寇,乃是臣子应尽的本分! 可是,我只是个太监! 万岁爷“御赐姓朱,列土封王”的封赏,本厂公实不敢受,实不敢受啊!” 话音落下,四周鸦雀无声! 众官员的脸,简直比苦瓜还难看! 王立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想要列土封王,只想做个三品的西厂提督! 这,正是众臣最为担心,最不愿意看到的! 不过,无所谓! 他平贼有功,引出的乱子也不小! 到了大殿上,一人奏他一本,就够他受的了! 既然不想列土封王,那就弄死他! …… 大殿上,对于“御赐姓朱,列土封王”的封赏,王立委婉地谢绝了! 朱由检正要询问“要何封赏”,副都御使张捷首先发难! “皇上,近日,微臣收到左佥都御使史可法大人、总兵官牟文绶大人、刘良佐大人的密信; 他们皆称,王公公在陕西剿贼之时,曾对秦王大不敬! 竟然,当众搧打秦王的耳光,嚣张至极! 王公公此举,表面上,是搧打秦王的耳光! 实际上,是搧打所有王室藩王的耳光,搧打万岁爷的耳光啊! 不仅如此,王公公还让诸路兵马撤出西安城,致使秦王家眷五百多口,被流贼残忍掳杀! 如此逆臣,功不抵过! 若不严加惩治……” “张大人!张大人!” 王立提高嗓音,强势打断张捷的话:“你说本厂公搧打万岁爷的耳光,这不是凭空捏造嘛?” “你……大殿之上,岂容你巧言诡辩?” “张大人,你说得没错,本厂公确实搧了秦王一记耳光! 但是,那是军情紧急之下的无奈之举! 当时,秦王醉得不省人事,胡言乱语! 若非本厂公及时控制他的情绪,被流贼掳杀的就不是秦王家眷,而是秦王本人! 关于此事,秦王专程写了书信,向本厂公表达了歉意和感谢!” 说到这里,王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信函,让方正化转交朱由检。 此举,完全出乎众臣的预料,全都瞪大了眼睛! 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本来,可借此事,给王立来个一击必杀! 哪知道,他仅用一封信,就将杀招化之于无形! 这封信,确实是秦王朱谊漶所写! 本来,王立并不在意朱谊漶的死活,甚至还想借流贼之手,将他除掉! 只因洪承畴和几位总兵在场,这才有所忌讳,勉强把朱谊漶带到了武关! 当时的朱谊漶,因为明军放弃西安大发雷霆! 一记耳光下去,这家伙马上就老实了! 在锦衣卫的要挟与恐吓之下,只能委屈求全! 他知道,王立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 若敢向朱由检告状,西厂迟早会弄死自己! 所以,对王立表达歉意和感谢的信,他不敢不写! 史可法、牟文绶和刘良佐,是如何知道朱谊漶被打,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有了朱谊漶的信,朱由检可能会生气,但不会动自己,也不敢动自己! “嗯!不错!” 朱由检满意地点点头,如释重负:“秦王的信,已将是非曲直说得非常清楚! 厂公的当机立断,不仅让秦王折服,也让朕佩服至极! 此事,谁也不得再提!” “皇上!” 内阁辅臣张至发上前一步,满脸肃然:“王公公假借皇上的名义,竟然向江南的各州各府抄送榜文,声称,朝廷即将设立雇工的最低薪酬标准! 王公公此举,不仅是僭越皇权,更让江南的百姓怨声载道,让无数的作坊停工停产! 也是因为王公公的榜文,无数百姓被逼得卖儿卖女,苦不堪言! 皇上,设立雇工的最低薪酬,绝对是祸国殃民之举,万万不可行! 这是江南百姓的万言书,有一千多个百姓的血书签名,还请皇上过目!” “哦?设立最低薪酬标准,好像是好事啊,百姓为何反对?”朱由检满腹疑惑,命人呈上万言书。 阅读的过程中,百思不解,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朝臣们就像受到某人的指挥,对王立群起而攻! 有的怒指着王立,横加指责; 有的面向朱由检,侃侃而谈; 有的跪倒在地,捶胸顿足; 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群情激愤; 大殿上,再次成了菜市场! 这情景,朱由检彻底懵了圈! 前阵子,因为这件事弹劾王立的奏书,每日都有几百封之多,拆都拆不过来! 朱由检实在不明白,提高百姓收入的政策,真的是好事啊! 为何,天下的百姓都要反对? 没让户部和地方出一个铜板,为何满朝的官员,也要反对? 那段时间,只因王立没有回京,朱由检选择了视而不见! 当然,也没有强行发布诏书! 其实,朱由检也没意识到,自己对王立的态度,再也不像以前了! 特别是王立担任五首总督以前,朱由检对他寄予厚望,把他当成最锋利的尖刀,却又处处提防,处处怀疑! 而今,满朝的官员都在弹劾他,朱由检却选择了信任! 至少,要等他回京,等他给个合理的解释! “厂公,西北的安定,就是我大明的安定;江南的繁荣,就是我大明的繁荣! 如今,朝廷以政令的形式,设立雇工的最低薪酬标准,本应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为何有那么多的百姓泣血反对?” “哦?反对?谁在反对?” 王立微微一笑,环视满朝众臣,反问道:“诸位大人,一本万言书,千余个百姓的签名,就能代表全天下的百姓?” 众臣正要开口,温体仁却挥手制止,走近王立,满脸堆笑,显得人畜无害: “哎呀,王公公啊,如果这都不能代表天下百姓,还有什么能代表呢?” “是么?” 王立淡然一笑,面向朱由检:“万岁爷,小奴也有一本万言书,可比诸位大人的厚多了! 诸位大人的万言书,才千余个百姓签名;而小奴的万言书,有几十万个百姓的手印和签名! 小奴,这就命人抬上来!” 闻言,众臣惊得手足无措! 还真有十几个锦衣卫,抬着好几个木箱上殿! 每个木箱里,全是巴掌大小的纸片,估计有几百斤之多! 关键是,每一张纸片上,全都歪歪扭扭地写着“设立最低薪酬标准,利国利民”的字样! 每张纸片上,还有签名百姓的详细住址! 每一张,应该不是伪造的! 郁闷!无语! 众臣掉进了自己挖的坑里,全都哑口无言了! 没办法! 反对此项政策的,是各地的作坊主和各级官员! 他们不方便以自己的名义反对,于是假借了“百姓”之口,堂而皇之! 而王立,也是借用了最底层的百姓和雇工之口! 这个数量,要多少有多少! 主要是,懒得跟那群喷子吵架! 这样最方便,最有说服力,最有震撼力! 郁闷之余,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在苦思应对之策! 没想到,王立又说话了! “最近的几年,因为天灾频频,流贼横行,百姓收入锐减,苦不堪言! 而朝廷和地方的赋税,一年比一年征得多! 天下百姓皆言,万岁爷是“重征”皇帝!” 说到这里,王立故意停了下来,特别强调道:“万岁爷别误会,百姓口中的“重征”,是重复的“重”,征税的“征”!” 话音落下,朱由检微微一愣,气得吹胡子瞪眼! 而满朝的官员,却大喜! 当然,没人敢表现出喜悦,而是群情激愤! 赶紧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逮着王立,劈头盖脸就是一番痛骂! 什么大逆不道啊,什么欺君罔上啊,什么蛊惑百姓啊,有什么就骂什么! 反正,就是要把王立置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