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终于明白,朱由检数月寝食不安,并不是完全因为祖陵被掘! 而是,想起了亡国的四个因素,想起了太祖皇帝留下的预言! 呵,这下好玩了吧! 当初喂他的那碗毒鸡汤,终于显现出副作用了! 如果不能自圆其说,很难打开他的心结! 如果心结不能打开,他就很难恢复理智,很难恢复正常! 可是,让我自圆其说,简直比登天还难! 如果推翻“四个亡国因素”的说词,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大明“始于东南,终于西北”的预言,据说是刘伯温测算的! 朱元璋和他之后的历代皇帝,全都奉为经典! 若要推翻刘伯温的预言,或者让朱由检不相信这个预言,还是难于登天! 看得出来,朱由检已在崩溃的边缘! 眼下,只能,再喂他一碗毒鸡汤了! 鸡汤虽毒,却能让人振奋精神,重拾希望! 至于以后的副作用嘛,暂时不要去考虑了! “这个……万岁爷啊,大明“始于东南,终于西北”的预言,确实没有错! 不过,不适用于现在的大明!” 这么一说,朱由检真的来了精神! 半信半疑,满心期待! 又想抓王立的手! 见状,王立很自然地拿起茶碗,躲开了! “拿地图过来!再拿一支笔!” 音落,王承恩和曹化淳微微一愣,赶紧取来地图和纸笔。 在朱由检期待的目光中,王立放下茶碗,蹲下身子,将地图铺在地上。 再一张一张地,在地图的四周铺上白纸。 然后,蘸些墨汁,凭着自己的记忆,在大明十三县的地图上,扩展出雄鸡的模样! 突然,觉得不妥! 于是,又在雄鸡的“背部”添了一大片区域! 再在雄鸡的“尾部”添加了一大片区域! 最后,在扩展出来的疆土上,写了个“大”字;在大明原有的京师附近,写了个“明”字! 这样看起来,“大明”二字基本在地图的中间! 众人正在不解,王立说话了:“万岁爷,我大明是驱逐鞑虏,代元而立,对吧?” 朱由检不知王立的本意,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 王立指着“雄鸡”背部的蒙古,又指着“雄鸡”头部的奴尔干都司,以及北方和西边的一大片土地,继续说道: “我大明代元立国,至今二百年有余,却没能收复如此大范围的疆土,实在可惜!” 说到这里,目光移向朱由检:“万岁爷,如果大明兵强马壮,雄师百万,你有没有收复疆土之志?” 这话一出,朱由检沉默了! 王立扩展出来的“疆土”,远在大明的北部和西部! 在常人看来,那里是塞外的塞外! 冰天雪地,黄沙漫天,草木难生,牲畜和百姓更难生存! 但是,眼前,硕大的“大明”二字,远超现有十三县数倍的疆土,又让朱由检心动了! 记得,文渊阁的元代地图上,确实有这么大的一片疆土! 好像,还不止这些! 见朱由检难以抉择,王立指着“亦力把里”位置的地图,郑重说道: “万岁爷,自汉代时起,这片土地称为“西域都护府”,汉朝廷置“都护”一职行使管辖权; 后来的大唐盛世,这一区域被土蕃所踞; 直到鞑子皇帝定都大都之时,这一带才分属钦寨汗国、伊尔汗国和察合台汗国; 在当时,鞑子皇帝忽必烈,是何等的威风! 东征倭国,万船齐发,是何等的壮丽! 我大明,自郑和下西洋之后,被称天朝上国,受万国之朝贺进贡! 但是,朝贺的西洋各国,只知道我大明代元而立,却不知我未复元代的疆土! 亦不知我东南沿海,遭到倭国袭扰二百多年,毫无还手之力! 如此,我大明,有何面目自称天朝上国? 万岁爷,又有何面目,接受万国之朝贺?” “厂公……” “厂公……” 王承恩和曹化淳,不停地给王立使眼色! 朱由检自然注意到了! 牙关紧咬,拳头捏得咯咯响! “没错,厂公所言甚是! 我大明代元而立,却没能承其疆土,不配接受万国之朝贺! 如果,我大明平定内乱,锐意变法,国力必然强盛! 真到了兵强马壮的一天,必复元朝时期之辉煌!” 朱由检这样说,王立的奸计终于得逞,呵呵笑道:“这就对了嘛,这才是我大明应有的疆土! 太祖皇帝驱逐鞑虏,代元立国之后,历代君王只知贪图享受,从没有万岁爷这般雄心壮志! 正因为如此,才使得二百年来,大明的疆土始终未复!” 说到这里,王立指着陕西、河南、湖广等地的位置,问道:“万岁爷,这些区域,在整个大明的国土之上,到底属于西北还是东南?” “厂公,你好生狡猾!” 朱由检明白了王立之意,并不生气,反而蹲下身子,欣赏着无比硕大的疆域! 放眼整个地图,陕西、河南、湖广等地,全都在大明的东南方向! “只要有厂公出马,流贼必能迅速平定! 大明“始于东南,终于西北”的预言,确实没错! 只不过,不是今天!” “啪!” 朱由检的手掌,重重拍在西伯利亚的位置:“这些地方,迟早是我大明的疆土! 只有我大明的子民,才能在这里牧马放羊,纵横驰骋……呃……” 看到眼前的烧鸡,朱由检愣了愣,顺手接过。 狼吞虎咽,大吃起来! 这孩子,确实是饿坏了! 心结稍稍打开,马上就有了胃口! 王立擦擦油腻腻的手,若无其事地问道:“曹公公,你我从湖广返回时,可见湖广受了灾? 据你的了解,南方各省,是否如奏书中所说,全都受了灾?” 王立的问话,云淡风轻! 王承恩、曹化淳和张彝宪,以及司礼监众太监,全都后背一凉! 朱由检意识到了什么,凌厉的目光中透着杀气! “说实话!” “呃……这个……万岁爷啊,据小奴的走访调查,近两年来,南方各省并未受灾!” “没错!据小奴的暗访,南方各省并无受灾!”张彝宪咬咬牙,继续说道: “朝臣的奏书,不过是以受灾为名,希望获得赈灾钱粮,希望免缴赋税!” 两人说出实情,王承恩、方正化、高起潜、杜勋等人纷纷进言,齐声附和! 闻之,朱由检气得咬牙切齿! 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响,杀气腾腾! 见状,王立赶紧劝道:“万岁爷,此时此刻,不是生气的时候,请以大局为重!” “唉!还是厂公考虑得周全!” 朱由检深吸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手中的鸡腿,此刻,就像南方各省的官员! 狠狠地咬下去,喀喀直响! 和着骨头,全都吞入腹中! 这阵势,看得众太监心惊肉跳! 趁机,王立继续说道:“万岁爷,小奴跟你提过的“四个亡国因素”,确实是历朝历代的深刻教训! 然而,此时的大明,不过是臣子与朝廷离心离德而已! 大明受灾的辖域,不过是东南的河南、山西、甘肃而已; 南方各省,各自拨出一点点钱粮,足以赈济三省百姓! 同时,连年流窜闹事的流贼,也只在这一小块地方; 放眼整个大明的辽阔疆域,几乎不值一提; 小奴此番回京,准备妥当之后,定当速速发兵剿除,不足为虑; 另外,盘踞在辽东的皇太极,看似兵强马壮,实则外强中干! 去年南下犯境,曹文诏和满桂不到两万兵马,就能与之周旋数月之久! 最终,折了两千多兵马,无功而返! 所以,只要大明内乱一除,集中全国兵马,一战可平辽东!” “没错,朕详细打问过孙传庭! 他证实,皇太极在山西,面对骁勇善战的关宁铁骑,确实没捞到好处! 骁骑营折了四千骑,皆因训练不足之故,与孙传庭毫无关系! 厂公一席话,朕茅塞顿开,再无忧虑! 东南之流贼,确实猖獗可恨! 还请厂公详加策划,速调各路兵马,速速将其一网打尽! 朕,已经想好了:只要厂公剿灭了流贼,朕赐你姓“朱”,列土封王!” “小奴,谢万岁爷大恩!” 王立装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千恩万谢,朱由检自然满意! “万岁爷,小奴前往督军之前,还有个不情之请!” 闻言,朱由检心头一沉! 尼玛! 千万,别找我要钱! 这段时间,朱由检不理朝政,却时刻关注着四川! 他知道,四川,已被流贼占领! 不必说,王立藏在四川的钱粮,皆被流贼所得! 他能逃出四川回京复命,已经是上天的庇佑! 他人是逃了,却也穷得叮当响了! 他的“不情之请”,必是要钱! 可是,我也穷得叮当响啊! 只要不是要钱要粮要兵,一切都好说! “厂公……需要朕做些什么?” “小奴想要的,只有万岁爷能给!”王立收起笑容,正色说道: “流贼趁着春假时的守军松懈,偷袭中都,捣毁皇陵,引得天下百姓千夫所指! 但在同时,也让各路将领人心惶惶,生怕被万岁爷降罪革职! 如此束手束脚,很难全自身心地领兵作战! 小奴斗胆,请万岁爷下一道诏书,赦免各路将领之罪过,以安其心! 如此一来,各路将领深感万岁爷之恩,必以戴罪之身奋勇杀敌,以求再立新功!” “嗯,厂公所言,正合朕意!” 朱由检上下打量着王立,长叹口气:“若能早用厂公,又怎会剿贼七年,待劳无功!唉!” 痛心! 朱由检实在是痛心! 他口中的剿贼七年,其实,包括了杨鹤“招抚”的两年! 这七年来,朝廷先后投入了二十多万兵将,耗费了无数的钱粮,浪费了好几次绝佳的机会! 这七年来,不仅徒劳无功,还让流贼越来越多,越来越烈! 在朱由检看来,王立确实是有勇有谋,思虑周远! 不愧是一把锋利的尖刀! 不论任何事情,从没让人失望! 与皇太极的秘密和谈,成功了! 双方已经签署了条约! 只是,那皇太极实在可恶! 第二年就撕毁条约,兵犯京师! 在四川的试点变法,其实,已经成功了! 甚至,在变法的第一年,就已经成功了! 只可惜,五省总督洪承畴,只顾着剿灭陕西的流贼,忽略了湖广和四川的防御! 流贼兵进四川,并非厂公之过! 他能逃出来,已经非常不错了! 可以说,托付给他的大小事情,全都做得漂亮!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唉! 如果,当初,流贼刚刚在陕西作乱时,就大胆地重用他,又何须浪费七年的宝贵时光! 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皇陵被毁,参与剿贼的各路将领,难辞其咎! 五马分尸,亦不为过! 但是,王立说得对! 如果惩办了各路将领,谁能领兵剿贼? 于是,朱由检强压愤怒,稍加思索,提笔写下一封诏书: “朕以凉德,缵承大统,不期倚用匪人,边乃三入,寇则七年,师徒暴露,黎庶颠连。 国帑匮讪,而在调未已。 闾阎凋敝,而加泒难停。 中夜思惟,不胜愧愤。 今调勍兵留新饷,立护元元,务在此举。 惟是行间文武吏士,劳苦饥寒,深切朕念。 念其风食露宿,朕不忍安卧深宫。 念其饮水食粗,朕不忍独享甘旨。 念其披坚冒险,朕不忍独衣文绣。 择兹四月二十八日,避居武英殿,减膳撤乐,非典礼事,惟以青衣从事,与我行间文武吏士甘苦共之,以寇平之日为止。 文武官,其各省愆淬厉,用回天心,以救民命。” 看到诏书,王承恩脸色大变:“万……万岁爷……这如何使得……” “不必说了! 流贼克中都、捣皇陵、陷四川,与满朝的文武百官,与所有的明军将士,毫无关系! 所有罪责,朕一力承担! 流贼一日不除,朕一日不出这武英殿! 此封诏书,立刻加盖印玺,下发全国!” “喏!”